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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糖葫芦(2014)

少爷放了个屁  · 豆瓣  ·  · 2018-02-16 17:08

这一宿啊,就跟过电影儿似的,从开国大典一直演到神十升天。不知道是几点,我恍惚听到了宾馆走廊里有动静,许是天亮了吧,不过我并没有睁开眼,天亮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大年初一,该去拜年,可连我妈都不要我了,我又去给谁拜年呢。裹紧了被子,努力接着睡去,黑暗中我回到了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高考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意味着要换个地方打架旷课迟到早退了。在学习上我爸妈一向对我没有太大的期许,他们的原则就是只要不学坏,按部就班地念书读完大学就好,对我的成绩倒是没有过太高要求。当然这不过是我给自己学习懈怠不求上进找的一个借口,做父母的,又有谁不望子成龙呢。高考前的几个月,家里的伙食明显精致不少,一到晚上我妈就拉我爸出门遛弯儿,电视有小半年没有开过,生怕打扰到我晚上学习,可惜啊,他们并不知道,那年整个春夏,陪我秉烛鏖战的是都是谢文东。高考结束之后,喝酒聚会,打球泡吧,我妈却一天比一天坐不住了,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盼着孩子落榜的家长吧。志愿早在考前就填好了,一所北京的学校都没有。我并不是不喜欢北京,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只是想着过了小二十年,也该出去看一看了。录取通知下来的那天,吃着吃着午饭,我妈哭了,“你怎么就非得跑那么远,这么大的北京都装不下你啊,哪儿能比得上首都好啊?”“您这觉悟就不对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得看您儿子啊!”我笑着哄我妈。“你少跟我这儿打哈哈,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早晚有你想家的日子。”我妈擦了擦眼泪嗔怪着我道。我是想家了,我想回家了,妈,你还要我吗?

手机铃响的时候,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眼睛很涩,脸上还残留着眼泪干涸的痕迹。“喂。”我接起电话,声音哑的我自己都吓一跳。“老公过年好!”他语气轻快,好像正在走路,“你嗓子怎么回事儿,生病了,你在哪儿啊?”他反应过来我声音的异常,紧跟着一连串儿地问道。“过年好,我没事儿,在家还没起床呢,嗓子还没睡醒,你干嘛呢,气喘吁吁的。”我挣扎着起了床,走到卫生间,镜子里的脸色吓死人。“我往你家那边走呢,你吃饭了没,啊,你还没起床,你赶紧起床,别吃饭,我给你带了我妈包的玉米馅儿饺子,我在你家小区边儿上的超市等你,你收拾完了赶紧下来,今天超市开门吧?”他又一连串儿自说自话地把事情决定了。“应该开门儿,你别着急,慢慢走,我起床也得一会儿,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挂了他的电话,我看了看时间,刚七点半,时间过得可真慢,这一夜太长了。我坐在马桶上把电话给我姥爷拨了过去,每年的初一我都是起大早过去拜年的,这个点儿,估计我爸妈已经过去吃饺子了,电话接通,是我姥接的,“你醒了啊,你妈说你感冒了,严重吗,我给你送点儿药去吧?”我姥问道。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又要往上涌,不就生个病么,怎么变得娘们儿唧唧的,“我没事儿,就是这几天睡得太少了,你放心吧姥,过年好,我就不过去拜年了,接着再睡一会儿。”我调整着呼吸说。“行了行了,别说了,你赶快睡吧。”我姥催促着道。挂了电话,洗漱,吃了两片儿消炎药,出门。我到小区超市的时候他还没到,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俩分手那天那套,皱皱巴巴的,回老家烧纸也穿的这身儿,都有味儿了。趁着这会儿家没人,我回了趟家,换了衣服,在我妈的卧室坐了两分钟。拎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碰见了邻居家大妈,大妈问我哪天回的,刚初一就要走啊。我笑了笑,“二十九才回,就回来过个年,今年店里打算早点开门儿,这就回东北了。”下了楼,我站在小区门口,唉,大年初一,去哪呢。

我刚把行李送到酒店的时候,他的电话就过来了,“我到了,你收拾完了吗,快点儿,一会儿饺子不好吃了。”“我这就到,你进去坐着等我。”我答道。我放下行李,就往超市跑,远远就看见他站在超市门口儿了,穿得一身儿红,晃晃悠悠跟串儿大糖葫芦似的,真是不听话,非得外头等。他也瞧见我了,一手拿着保温罐儿,一手冲我摆手,连手套儿都是红的。“你这一身儿,里头是不是还有红裤衩儿啊?”我打量着他从帽子到鞋的一身儿红,“过个年至于的吗,也不是小孩儿了。”“我这不是本命年吗,从里到外这一套我妈早就给我哥我俩准备好了,不穿都不行,不然谁要穿成红孩儿啊,一路上净招人看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看你是因为你好看。”我顺着他的话说,本命年啊,我都忘了是他的本命年,可不是嘛,本命年了。“我真好看啊?”一边说着他一边拉我往里走。“真好看。”大年初一,小超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就一个小姑娘顶着张隔夜脸在收银台后面玩儿手机,一看就是值了一宿夜班,她也是想回家过年的吧。从保温柜里拿了两杯豆奶,付了钱,跟她说了声过年好,拿着豆奶坐到了窗边的快餐桌。“买个东西你都不忘了勾搭一下啊,怎么着,用不用我帮你去要手机号啊,人家老盯着你看呢!”他小声儿地跟我说。“嗯?”我回头往收银台那边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没看我,她是看你呢红孩儿!”他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假吃醋的这个劲儿可真是可爱。喝了热豆奶,又吃了丈母娘包的饺子,我缓过来不少,没那么难受了。出了超市,我俩走在马路牙子上,街上车不多,春节,都回家过年了吧。“去哪?”我问他。“去雍和宫吧,我妈他们起大早就去了,都说烧头香特别灵,咱俩也去吧。”他看着我说。“都这个点儿了,雍和宫的头一百道香都烧出去了,你还想去抢头香!”我跟他说。“那我也想去,反正是咱俩的头香就好了。”他坚持地说。他非得想去,那去就去吧,为了他,我也信一次鬼神。

到了雍和宫,人山人海毫不夸张,队都排到殿外头了。“这么多人,排到中午也烧不上,别烧了吧,你有啥心愿跟我说,我给你办,比烧香好使。”我劝他说。“都到这儿了,不烧就白来了。”他还是不甘心。“得,那听我的,”我从兜里掏出了烟,“点上,就把它当香,插那边花坛子里,心诚则灵,别计较那么多形式。”最后我们还是排了队,他说怕神明怪罪,非得郑重其事地请了香,像模像样地烧了。“你刚才烧香的时候想什么了,许没许愿?”出了雍和宫之后他问我。“许了啊,你想知道吗?”我笑着问他。“哎呀,你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他赶紧摇了摇头。“是你不听的啊,可别说我不告诉你。”我接着逗他。“要不你偷偷告诉我,小点声儿,不会有人知道的。”他拉着我的手说。我停了下来,严肃地跟他说:“我许了个不大好实现的愿,能不能实现还得看你。”他一脸紧张,问我是什么。我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说:“就是求神仙让你来年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啊。”说完了我撒腿就往前跑。他追上我的时候,我俩都笑得快岔了气儿。“你丫儿可真坏。”他捂着肚子骂我,腰都笑得直不起来。真好,你笑一笑,你笑一笑我就开心了。往前走,边儿上有份儿卖糖葫芦的,我挑了一串儿最大的递给了他,“给,本命年礼物,也是红的。”他接过去先把边儿上的一圈儿糖咬着吃了,跟个大耗子似的,“一根儿糖葫芦你就把我给打发了啊。”他嘴里嚼着山里红含糊不清地说。“糖葫芦不好啊,我就爱吃糖葫芦,”我从他手里咬掉了一颗,真酸,“你就是我的糖葫芦。”

都说雍和宫的香灵验,妈,我是真的爱吃糖葫芦,我想吃一辈子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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