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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波西米亚”到“擀面团”

万物可达鸭  · 豆瓣  ·  · 2018-09-19 17:30

时装周上的波西米亚风(Alberta Ferretti·2016春夏系列)

文:L/编辑:W

天,有位客人形容店里的首饰为“波西米亚”风格。嗯,挺有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客人这样形容店里的首饰。于是我就顺手去搜了一下。真相让我惊喜。首先,大部分人熟知的“波西米亚”是指一种服饰风格,我想那位客人应该就是根据这个意思来形容首饰的吧;其次,“波西米亚”也指一个民族,一个国度,就像我们历史上的西夏王朝一样,在欧洲历史上,“波西米亚公国”是确实存在的,直到现在,捷克境内还有波西米亚州;最后,“波西米亚”的这个意思让我最为喜欢,它是指流浪巴黎的一些“穷艺术家或作家”。毕竟我也曾为艺术穷困潦倒过呢。

一个我不喜欢的作家阿兰·德波顿在他的《身份的焦虑》中,花费了一章的内容讲述波西米亚人,他是这样解释的:我们可以用波西米亚一词来指在过去200年间一大批不同的艺术现象和社会现象,从浪漫主义到超现实主义,从垮掉的一代到朋克青年,从情景主义者到以色列基布兹成员。有些波西米亚人和仆人或其他人生活在静谧湖畔的棚屋里;有些波西米亚人喜欢光着身子沐浴在月光中。“光着身子沐浴在月光中”,这让我想到了D.H.劳伦斯在《恋爱的女人》中描写的:

“自由了!真美啊!”厄休拉光着身子在树林中飞快地东奔西跑,头发飘飘欲仙。林子里生长着的是山毛榉,高大健壮的树干、灰色的枝丫盘根错节,绿色的枝条四处伸展着。朝北看去,可看到远方的景物虚无缥缈,树桠似乎搭成了一扇窗口。
老挝·湄公河边的热带雨林

光着身子在树林中奔跑是什么感受?几年前的冬天,我在老挝的湄公河边坐着。那是一个安静的晚上,我眼前就是一片小小的热带雨林。某个时刻,一种冲动突然涌上心头:我迫切地想要脱光了衣服,钻进这片树林中。在怂恿女友失败后,我自己脱光了衣服,飞快地跑了下去。这是一件很诗意的事,但是我很难用语言去描述。我想,对于D.H.劳伦斯来说,就连“自由了!真美啊!”这句话都是多余的,但是他不得不告诉他的读者,否则,他可别指望他的读者能了解到他想说的“自由”和“美”这两个关键的意思。


波西米亚,不得不说到另外一个相关的名词:嬉皮士。我的简单的理解是,嬉皮士是美国的波西米亚。乔布斯是其中的代表之一。这里顺便摘录一段乔布斯的相关的采访:

“我所有的同事都属于嬉皮士。不同的人对嬉皮士有不同的理解,但是对我来说,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运动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些活动就是在我家后院举行的,嬉皮士运动启发了我。有些东西是超越日常忙碌琐碎的生活的。生活不仅仅是工作、家庭、财产、职业,它更丰富,就像硬币还有另一面。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在生活的间隙,尤其是在不如意的时候,我们都能感受到某种冲动,许多人想找回生活的意义。嬉皮士运动大概就是这样,他们想找回生活的真相,生活不应该只是父母过的那样。”

乔布斯说得挺棒的,但是你知道一个运动在过去了四五十年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吗?或者说,时代一直在变,但是它一直没变呢?这就是我在大理的感受。大理有不少嬉皮士,中国的、外国的。我最直观的感受是:变了味。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运动混杂了反战、反宗教、反技术、反物质、反资产阶级、反政府等等各种反主流文化的思想内涵,他们表面上放浪形骸,过着流浪式的生活,但是这场运动本质上是一场政治运动。它最深刻的影响是改变了一代人的思维,就像乔布斯这样。回头再看大理的嬉皮士,他们应该是属于新嬉皮士一代,也强调自由,穿着随意,遗憾的是,少了些政治性,少了些反主流的愤怒。

那么,嬉皮士运动后来怎么样了?随着美国退出越南战争,嬉皮士运动失去了强有力的理由,他们的热情一瞬间偃旗息鼓。“当美国军队最终撤回国内,少数人开始转向宗教,追求个人解脱和自我完善,而大多数人还是返回了主流社会。”像乔布斯这样从嬉皮士运动中走出来,然后用一个苹果深刻地影响主流社会的毕竟是在少数。他对这场运动的评价是“后来运动变得太极端了”。“极端”是指运动后期,毒品的泛滥。嬉皮士们关心的除了毒品还是毒品,他们拒绝一切建设性意见,对主流社会的反叛似乎成为了他们吸毒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心安理得地在大街上注射毒品,告诉自己,这是在反抗社会的“不合理”。可是你真的相信依赖毒品的人能够改变世界吗?如果世界真像他们说的那样问题百出,为什么他们不去做点实事,而要流落街头,沉迷毒品?


前,有朋友从城市回到大理短暂逗留。我们问起她,在城里过得怎么样。她说,都还不错,就是城里的朋友当然不像我们这样嬉皮。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形容自己“嬉皮”。但是现在,那个朋友一定不会觉得我嬉皮了。当然,我也不会回到主流社会,去过那种千篇一律的,就像是从流水线上复制出来的生活。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对很多敢不同的人的发问,我无法直接回答。也许我可以从另外一些角度切入,来聊一聊我们的生活。

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剧照

不管天空多么蔚蓝,花儿多么芬芳,也不管你的房间装修得多么豪华,财富多么雄厚,人生是一个困境无疑了。只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就会从四面八方向你袭来。这倒不是因为你的心理脆弱,这就是人的本质。加缪乐观地将人类的困境比作是西西弗斯推着巨石上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块令人憎恨的巨石总是在快到山顶的时候又滚落山下。这不是一个困境又是什么?在加缪眼里,人人都是死囚。只有两件事是确定的:死亡和困境。那么在注定死亡的困境中,人类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首先我们有两位救兵。我从未想到过马克思和弗洛伊德竟是那么和谐的一对搭档。前者认为人类的苦难来自于阶级剥削,他是乐观的,否则他就不会写下改革世界的乌托邦式的恢弘的方案。正是沿着他的指引,世界上才有了苏联和新中国这两个神话。后者认为人类的苦难来自于人类的本我,也就是人类的潜意识,他是悲观的,当他提出每一个儿子都想与母亲做爱以及每一个女儿都想与父亲做爱的时候,他一定不是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希望。然而,马克思死于1883年,弗洛伊德死于1939年,在他们死后这么多年,这个世界变好了吗?我无需复述米兰·昆德拉对于苏联入侵捷克的痛恨,再提苏联的分崩离析,也无需例举当代层出不穷的各种心理疾病,更不用提及此时此刻正在遭受战争折磨的同胞。我还能搬出更多的救兵,释加牟尼、甘地、马丁·路德·金、耶稣、克里希那穆提、鲁道夫·史坦纳等等等等,但是都不能在这个问题后面加上肯定的答复。

所以你问我,嬉皮士运动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他们想要改变世界的愿望……就此打住吧,无论是波西米亚人还是嬉皮士,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贡献都不在于改变世界。他们的精神至今仍在伍德斯托克的上空飘扬,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幸分享这份精神,无论我们的种族、肤色、国度,这是属于全人类的精神财富。

在这些正义的救兵宣告无能为力之后,我们其实还迎来了两个伪救兵:现代传媒消费主义。你一定知道现代传媒是什么:你刚刚关闭的微博,你现在正在看的微信,还有你等会儿准时去追的某个宫斗剧,别忘了,还有播剧之前的60秒广告;消费主义你也一定懂的,我敢说,60秒的广告中无一例外都是刺激你去购物的,买汽车、买化妆品、买婴儿尿不湿,买这个买那个。没有钱没关系,有银行分期付款。难怪有人质疑当今的世界是一个被消费和娱乐围成的圈套。如果纳粹主义可以控制广播系统,进而控制大众的意识,那么为什么现在的人不能呢?这是几十年前,美国民众对美国当局的质疑。那个“我们离极权只有5天的距离”的实验并不是毫无根据。


听起来十分恐怖吗?不,一点也不。我们这个时代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加繁荣和富足。我们的领导人告诉我们,我们已经达到了生活的某个水平,现在我们要为下一个目标而努力。他们还告诉我们,要想生活幸福,就要按照他们说的方式去努力拼搏,让自己像钉子一样嵌进他们安排好的位置中。我们有各式各样的食品工厂,加工各种食品来满足我们日益挑剔的味觉;我们住在牢固的高层建筑里,内部是装修豪华舒适的居室;对于衣服,我们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保暖遮体功效,我们追逐顶尖设计的奢侈品;我们出行有便利的交通,不仅快速而且安全。

反乌托邦小说,除了乔治·奥威尔的名作,还可以了解一下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这是多么繁荣的景象!但是,但是,你真的认为你的幸福感比原始人更多吗?要知道你的欲望也比原始人更多。如果你真的是幸福的,那么为什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心里仍会那么不安、那么焦虑呢?那些孤独无助的感觉是如何越过平日里的愉悦,到达你的内心深处的?这样提问也许会给人误解,好像那些负面的感觉是从外部入侵的,然而仔细思量之后,你会发现这种负面的情绪恰恰是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是的,亲爱的,它来自于你自己。但是你才不会管那么多呢。这些不过是些小情绪,只要过好当下就行了。你看,你的生活不算优渥,但是该有的都有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只要你不断地实现目标,你的生活就没有任何问题。确实,宗教许诺的天堂在来世,来世是遥不可及的;而广告许诺的天堂就在眼前,只要买这个买那个就可以了。

究竟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假思索地把自己托付给别人的?就像海边的渔夫,猛一挥手,向着无边的大海撒下渔网,然后坐在海边,等待大海赠予我们想要的一切。我们的命运难道不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吗?让人感到安慰的是,我们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是啊,大家都是这样做的,那又有什么错呢?我们之所以对自己的行为不抱任何怀疑,那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这样做。不需要去看《乌合之众》,只要看看我们自己,就能知道自己一刻都无法脱离主流社会。我们极力装饰自己的笼子,它是那么豪华别致,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自己是被困在笼子中的。

这些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的观点,我不过是在老调重弹。我并不是在教你反抗主流社会,我不过是想跟你聊一聊我的世界观。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至于我,我只想去擀面团。世界是个大面团,某些人规定了这个世界该擀成什么形状,也许是个大大的面饼,也许是个圆圆的馒头,总之一切是他们说了算。而我呢,我想把我这边扯得再远点,最好让这个饼看起来无比奇怪,既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更不用说是面条还是披萨了,这会让某些人特别不爽,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不合群的人?哦,是我呢,我也在擀面团,只是我觉得这样擀会更有意思。

我真的是在认真地擀面团。我并不想像嬉皮士那样,妄想去改变世界发展的方向,这种想法是多么幼稚、自大。我也不想顺从主流,去过千篇一律的生活。当我站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面前,我所能做的并且乐于去做的就是创造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如何获得幸福。当我停下那撒网的手的时候,我就回到了我自己。我的幸福不在别的地方,它就在我自己身上。如果说我对别人有什么贡献的话,那就是告诉他们,生活还有另一种可能性:看,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我在与这个世界共呼吸,你也可以做到。

回头再说到这些被人称为“波西米亚”风格的首饰,首饰设计是我乐在其中的一件事。我并不想把这些首饰归到任何一种风格中。我的首饰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要它是美的,是自由的。当我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到一件首饰完成的时候,我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也能理解它本身的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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