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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父亲的两次落泪

湘忘于江湖  · 简书  ·  · 2019-07-18 21:40

父亲去世半年多了,但经常梦中隐约还听到他呼唤我的声音。“劲伢子、劲伢子…”去年接他到贵阳,他睡下铺,我睡上铺。他想起身上厕所,或者有什么事情,他总是这么喊我。去年,在父亲入土的那一刻,我心中一片悲凉,跪在坟头。我不经意的抓了一把坟头的黄土,然后带回了贵阳,用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装着,放在我的床头,现在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它。或许,这已是我和长眠地下的父亲唯一的联系。

图片发自简书App


关于父亲的回忆有太多太多,而我最难忘的,却是父亲的两次落泪,一次是17年前,一次就在去年。

17年前,因为母亲长年因病卧床,家里一贫如洗,我高中的学费也交不起,幸得老师的资助才得以读书。因为家庭的贫寒,少时的我也早早体谅到生活的不容易。当时家里的唯一收入来源,就是卖米。暑假里,在某个赶场的日子,我早早被父亲叫起:“劲伢子,今天赶场,去打两袋米,等会我拿去场上卖”,说完他就下田去了。我们那“打米”的意思是用专门的机器,把晒干的稻谷去壳,当时的农村,几乎家家都有这么一台“打米机”。我打完米后,然后做饭、炒菜,照料生病的母亲,干完农活回来的父亲检查我打的米的质量:“没打干净的谷子太多,这样不好卖”,他边嘀咕着,一边把米倒到木盆里细细挑选里面的谷粒。

我清楚的记得那年暑假,哥哥在外地打工,我一个人在家哪都不去,手捧着找吴永松老师借来的书,一边陪病床上的母亲聊天,一边看书。其中有一本宋诗选,我每背诵一首,就用石子在晒谷场上默写下来,写的满满都是。

太阳看着看着偏西了,不知何时父亲回来了,因为我看到晒谷场上放了一把新买的笤帚,厨房里还有一只绑了腿的鸭子,心中一阵窃喜,晚上看样子有鸭子吃了。我走到屋檐下,却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有哭声,我把耳朵贴到板壁上,居然是父亲的哭声。我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这大约确凿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在哭,在我当时的印象里面,从没见他哭过。我从门缝里看到父亲坐在母亲床头的地板上,母亲则是抱着他的头,一边安慰着他。从他们的对话里面,我才知道父亲这次哭居然只是为了五十元钱——卖米换来的钱。

原来父亲去场上卖米,本来米贩子就不多,为了卖个好价钱,硬是等了好久才把米卖掉。然后买了一把笤帚,买了一只鸭子,坐着从场上回来的拖拉机回家。到家的时候,他下车准备付钱,却意外发现裤兜被刀片划破了,而里面卖米剩下的五十元钱不翼而飞。他心头一颤,莫不是遭扒手扒了。而此时不听话的鸭子也挣脱出去,他狼狈的又去追赶鸭子。在乡亲的帮忙下,鸭子是找回来了,但是口袋里的钱确凿是被扒手扒了。回到家,他按捺不住沮丧的心情,坐倒在母亲的床头大哭起来。

客观的说,父亲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尤其是母亲去世后的十几年里,他胆小、怕事、悲观、自私,惹的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但是,试想一下,当年的生活的折磨和打击,一个年轻时大有前途的70年代的大学生、“天之骄子”,却因为命运的无情,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又在不惑之年,遇到伴侣的十年重病、两个孩子要养,这样的状态下,五十元的血汗钱一下没了,仿佛那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他。在去年与父亲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他共居一室,聊起了很多。我也委婉的提起我的这次回忆,父亲很尴尬,只是感慨的说一下当年确实不容易。而这段经历,有次在我读到微信朋友圈的一篇北大才女写的一篇文章《卖米》,父亲卖米供我读书的经历,又一次的让我热泪盈眶。

还有一次父亲的哭,就显得轻松许多了。去年春节,村里搞春节团拜会,我是组织者之一,然后大家推举我当了个组委会“秘书长”,当然这个秘书长除了筹钱外,还要在年夜饭前,做一个主持发言。我具体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总之很煽情,包括在谋划这个活动之前,我就一直提倡活动背后的教育、引导意义。然后,我用从贵州带的土酒跟乡亲们敬酒,却看到父亲在席间哭的稀里哗啦。我坐到他身边,帮他擦干眼泪,我问他,你哭啥啊。他支支吾吾的,说激动啊,不知道,就是想哭。我当时很明白,他哭的原因是觉得在乡亲们的面前,他的儿子给他争光了,虽然只是芝麻大一点“荣耀”而已。我经常回忆,为什么我从小就学习优秀,其实背后的原因是父亲的引导,从他给我取名字那天起。我还是孩提时,我就问他,为什么我叫林劲?他说,希望我读书要攒劲,攒劲,就是刻苦、努力的意思。母亲总是告诉我,父亲早年读书很优秀,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长、公社保送读的大学等等之类,这也从内心深处埋了一颗要向父亲学习的种子。而父亲,也一直以来以我为荣的。

而今,父亲已经不在了。随着以后时光的消逝,他的印象可能慢慢会在我脑海里模糊。而最难忘的这两段关于父亲哭的记忆,我想用文字记下来,写的很凌乱,事情也很简单,可能也感动不了谁,只希望我能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想想那些从苦难走过的经历,珍惜当前的岁月,努力前行,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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