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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墙很轻薄

陌上绾棋  · 简书  ·  · 2018-03-26 16:20
图片发自简书App

曾几何时,他是她的蓝颜,她是他的红颜。后来,他不再倾听,她不再诉说。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墙,无声息地伫立。

1、

那是一个很大的广场舞聚集地,安音喜欢跟着震天响的节奏,一扭一摇变换舞步,像一条飞快游骋在池塘的鱼儿,自由自在。

她感觉自己生来就该是舞者,因为天大的烦心事,只要置身在舞曲中,就能转忧虑为欢乐。此刻,她跳得多沉浸,即使闭着眼睛,也能与台上老师的领舞,如出一辙地重合。

周围聚着一群观看的闲人,安音能感觉到自己的舞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这不是平常的大妈舞,而是普通人很难跟上节奏的爵士。可她一个伸手,一个扭身,一个叉腰,一个晃摇,一个踮脚尖,一个柔软有力,全到位了。

连台上的光头老师,也时不时朝她看过来。对了,老师是男的,一个腰身比女人还软绵的男人。

每回跳到最后,老师就会下舞场,寻找伙伴,一起跳交谊舞。而安音,就成了他固定的伙伴。两个能者一起抬起脚跟,默契的前进后退,整个舞场就只剩下一对不断旋转忘我的男女,以及场外看得眼神都直了的观众。

可他们从不愿给掌声,免费看演出,却丝毫不愿给掌声。不是吝啬,而是没有这个意识,一个小城中村,人人为挣钱麻木,谁去关心这些。

安音亦不在乎,只要旁人的赞许目光,就让她心高一分。老师知音般的炽热眼神,更让她飘飘然,分不清身处何方。

“你跳得真好,天生就该是舞者。”他说。

她满足地笑着,“那我以后天天来,以后也入这行。”

“好啊,欢迎。”他绅士地曲膝,献上一个恭敬的礼。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搭话,此后,他们成了固定的搭档,再无人能闯入。

2、

九点半,舞曲停了,节拍散去,生活回归正常。老师忙着收拾器材,安音则急着回家,那个迟一分钟就会引爆战争的家。

她的丈夫每晚九点半下班,十分钟的路程。而她回家,只要两分钟。所以,他们被很合理地错开了。倘若他知道会如何?她想想就心悸,他会像头发疯的老虎,狂吼乱咬一通。她经历过,所以不敢再触电。

第一次被明令禁止,是在半年前,不知他怎么突然提早下班,经过舞场,看见了与光头老师搭肩搂腰的安音。他当场冲了进去,将老师一推,拉着安音往外走。

她当时觉得世界塌了,如鱼失去了水般,她远离了那个欢快的世界。

回到家,关起门,老公第一句话是,“你还要不要脸,那么多人看着,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给我戴绿帽子。”

她解释那是交谊舞,只是礼貌性地相扶。可他不听,把唯一值钱的电磁炉摔了,以示愤怒。并扬言,若是再有下次,别怪他手狠。

安音听话了两个星期,那两个漫长的周期,她每晚将自己反锁在家中,以绝后患。可那跃动的旋律,像空气一般,穿孔而入,诱惑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受不了,必须去,死也要跳。所以,她偷偷地去了,每晚准时回家,赶在老公下班前。如果遇上老公不加班,她就安分呆在家中,藏起神往的心思。

一直没出过差错,安音的心里多出了一分偷来的窃喜。今晚她亦是要赶在他前面,她以最快的速度,朝家的方向奔去,那个被称做家的地方,是一个破旧出租屋。

到了家门口,她在门口未见老公的鞋,长舒一口气。然而,当她掏钥匙插入锁眼时,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被反锁了。

屋内传来老公的声音,“不用回来了,你不是喜欢那儿?有种别回来,跟那个男人回家去!”接着,她听见一阵乒乒乓乓,又有家具遭殃了,本就空荡的家,真的只剩四壁了。

“不回就不回!老娘还不稀罕了!”当话喊出口的时候,安音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没想过不回家,即使老公再凶狠,她也没动过这个心思。可现在,是怎么回事?被气疯了?

她的心气也高,话说出口就不再哀求,直接下了楼,往外走去。仍未散场的夜市,闪烁着无数焦黄灯光,让她更想家了。那个空荡的家,至少还有歇息的位置。眼前呢?无处可去,无处可停,她渺小如尘。

“嘶——”她的牙齿哆嗦地正打架,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又双手猛搓。刚刚跳舞带来的热量已散去,此刻才感觉到冬夜的冷意。寒冬了,真冷。

3、

她拨通了光头老师武平的电话,他们是舞伴,也是闺蜜。

她坐在舞场等他,此时,没有响亮的音响震耳,没有围观的群众,没有一群忘乎所以的广场舞大妈。只剩凄冷的空地,原来没有外来的搭配者,这儿是死的。就如她,没有广场舞的旋律,她的生活就是一滩死水,微澜不惊,还灰暗浑浊。

“安音。”武平来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晚找我。”

“我被反锁在外,一个人逛得无聊,只好把你抓出来。”安音无辜地看向他。

“你找我出来,万一你老公出来寻找,发现我们俩在一起,不是误会更大?安音,姐姐,别折腾我,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武平急了,上回只是被推一下,这回别是拳打脚踢。

“怎么,怕了?没出息!”安音白了他一眼。

“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我要撤了,你逛逛累了,就自己回去。本少爷不陪了,赔不起!”武平转身要逃。

“哎,武平,你不是自称是我的哥们吗?怎么事到临头,溜之大吉了?”安音伸出手臂,紧紧地抓住他。

“放手,你这样会引起误会的。其实你老公的心情,我能理解,自己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受不了很正常。”武平像知己一样解说男人。

“可是,你不一样啊,我从没把你当过男人,而是,闺蜜。”在确定武平不会出手打自己之后,安音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可是他知道吗?你说过吗?外人知道吗?反正在别人眼里,你就是和一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武平反驳,丝毫不觉得安音的话有多伤人。

“那你说,那么多男女结伴跳广场舞,都有错了?”安音不服气。

“也不是有错,要看跟爱人有没有协商好。别人是爱人双手赞成,才出来放松放松的,哪像你,偷偷摸摸,像什么样。有话好好说,有那么难吗?”

“难,太难了。我和他三观不合,半句话说不到一处。”安音委屈地缩了缩鼻子。

“唉,别在这哭,不然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当初你嫁他的时候,三观怎么就合了?现在孩子都大了,还说这些,去,快回去,哥还要回去睡觉。”武平撇嘴嫌弃道。

“别啊,你别走,我心里憋屈,你就陪我说会儿。当初跟他拍拖的时候,看哪哪顺心,谁知这后来会成这样。”她双手托腮,迷惑了。

“好吧,就说两分钟。其实只要是你心甘情愿嫁的男人,在最初的时候,肯定比蓝颜知己还懂你。只不过,后来,沟通越来越少,矛盾积聚成山,情绪无处释放,就成了死结。”武平像知心姐姐,比着兰花指分析。

“哇,武平,我发现你有当情感专家的潜质,哎,你一女人,怎么这么懂男人。哦,不对,你是男人。”安音看见武平投来利剑般的目光,讪讪地闭嘴。

“哼,坏人,不想再理你,我先回去了,陪聊还陪出白眼狼了。”武平摆摆手,扭着腰身走了。

4、

“真的走了,没劲。”安音自言自语。其实武平的话没错,只要是两个巴掌相拍合,心甘情愿的婚姻,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最初的时候,都是因为彼此比知己还知心。不然,结什么婚。

可是越往后走,就变模样了。如今孩子七岁,会乖巧地在电话里汇报成绩。可他们,却没了彼此坦诚谈心的时刻。

要不要回去?他会不会出来找她?安音不知可否,他们之间,已竖起玻璃屏障,透明却坚实。

“还不回家,坐在这里吹风?”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出来找她了。

安音开心地转头,看见伫立在寒风中的男人,单薄的外套压根不抵寒,他的嘴唇冻成了紫色。她心疼了,拿下脖子上的围巾,朝他走去,一圈两圈,他不说话,只愤愤地看着她。

“出门也不知道穿衣服,不怕生病!”她先开口,在肚中旋了半天的关心,飞出口就变了味。

“你走得那么急,我哪有时间穿衣服。哼,我反锁了,你不会让我开?”

“那你还让我不要回家。”

“我那是气话,你不会说点好听的?低个头有那么难?”

“那你发那么大火做什么,还摔东西,摔坏了还得买。”她不服气。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摔东西了,我只不过走得急,把碗块给碰地上了。”他亦不服。

两人静置寒风中,大眼瞪小眼,近两分钟,谁也不服软。最后,他伸出手,将安音粗鲁地扯入怀,“老子快冻死了,能不能别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哼,要吵回去再吵!”

两人合为一个笨重的背影,往家的方向走去,安音起初用力反抗,失败后便乖乖躲入他的怀里。她知道他不再阻止自己去跳广场舞,而他其实早就不反对了,只是没有台阶下。刚刚在安音和武平的身后听见了那些话后,就更不反对了。

“哎,我喜欢跳广场舞,这是我枯燥生活里唯一的亮光,你不许再反对!”

“嗯,跳就跳。这才对,要跳就光明正大的,老是偷偷摸摸,像什么样?”

“你都知道?那还装傻?”

“看你眼睛放光就知道了。”

“那你今天反锁门做什么?”

“哼!从上个月起,我加班时间就缩减到八点半,为了让你安心跳,只能每天推迟一个小时回家。天越来越冷,我不想呆在外面了。但你偏偏,不肯先开口……”

“所以,你在找台阶下。你怎么就这么死要面子,说实话会死吗?”

“你还不是一样!宁可玩猫捉老鼠,也不好好说。”

“你上次把我吓怕了……”

“好吧好吧,我的错,到家了,开门。”

原来墙从不结实,只要其中一人伸手轻推,就会倒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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