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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生于孔孟之乡、出没于齐鲁大地的普通八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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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服与新衣

OUCtiger  · 简书  ·  · 2019-03-22 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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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八零后的孩子,应该都有一段对于校服的记忆,我们中小学时代的校服风格前无古人地整齐划一,总是蓝白或绿白相间的、化纤面料的、宽松肥大的运动服,真正清除了地域色彩,摒弃了男女之别,消灭了贫富差距。虽然我们大都固执地认为校服很丑,但其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是价格低廉,简单的设计和粗糙的面料,售价自然不会太高,印象中当年一身校服也就五六十块钱,普通家庭都能负担得起;二是尺码统一,款式宽松肥大,合体与否自然不那么明显,统计尺码和订货也就方便许多,加之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大一些才能穿得更久;三是适用性强,无论上课、运动都可以穿,而且春夏秋冬皆宜,既然肥大,里面T恤、秋衣秋裤、毛衣毛裤,甚至棉袄棉裤,想套什么就套什么,简直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尽管校服有着如此全面的属性和卓越的品质,但喜欢穿校服的同学却寥寥无几,究其原因,首先当然还是丑。我们小时候虽然没听说过伊顿公学的燕尾服,也没见识过日本的水手服和立领装,但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具备了初步的审美观,肥大的校服怎么也穿不出港台明星的潇洒漂亮。次要原因则是脏,化纤面料特别不耐脏,穿不了几天领口和袖口就不见了本色,淘气的男孩子们更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校服一般每年只有两套,换洗也往往来不及。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对于个性的懵懂追求。作为改革开放后出生的第一代人,年幼的我们已经无法认同父辈以“灰、白、黑、军绿”为主色调的、千篇一律的穿衣方式,对于鲜艳亮丽的色彩和美观大方的款式有着本能的喜好和向往。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物质条件自然无法和今天相比,但乡镇集市上花花绿绿的服装也足以令我眼花缭乱心向往之了。老家的中小学虽然也每年给学生们发校服,但是着装规定并不十分严格,除了组织运动会、歌咏比赛等大型活动要求统一穿校服,其他时间实际上是很宽松的。这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都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可对我而言却恰恰相反。我父母直到九十年代初期都还是民办教师,每月工资只有可怜的几十块钱,根本无法维持一家人的花销,工作之余还得靠种地才能保证全家的口粮。那些年,父母的衣服都是在裁缝店里扯了最便宜的布,请村里会缝纫的邻居手工做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款式和设计,而且一穿就是好多年,父亲的一件背心穿破了好几个洞也不舍得扔掉,一条人造革的腰带在我记忆里就没换过。母亲身上穿的也永远是过时的旧衣服,从来不舍得给自己添哪怕一个布条。小时候的我也知道家里条件并不好,但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爱。父母在我的饮食方面向来十分慷慨(不含零食),早在我五岁前寄养在姥姥家时,特别喜欢吃削好皮的大苹果,每天都要消灭好几个,那时候父母每月的工资也就二三十块钱,苹果两块钱一斤,每个周末来看我时都提着一大兜;我从小喜欢吃肉,无论经济多么紧张,父母总是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肉食,鸡肉、鱼肉、猪肉、牛肉、羊肉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食堂油水不足,母亲还隔三差五地骑自行车跑二十多里路去学校给我送炸鲅鱼、蒸猪头肉、荠菜肉馅水饺,让同学们称羡不已,这都是后话了。虽然舌尖上没受过什么委屈,可父母在我穿衣方面却非常苛刻甚至是小气,除了过年能够买一件新衣服,其他时间一律穿旧衣,而且大多都是手工做的或是亲友家孩子穿剩下的,父母最常讲的一句话就是,男孩子这么讲究穿衣服干嘛,只要不露肉就能穿!五六岁之前还没什么,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在村子里玩也不觉得有啥不妥,等上了小学,上了初中,自尊心开始悄然萌发,接着便无法遏制地膨胀,恰如《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那样,特别渴望能够穿一身体面的衣服站在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面前。可我除了学校发的两身校服之外,真的没什么像样的学生装,原以为学校会规定在校期间必须穿校服,这样我就不必为穿衣的问题烦恼了,可偏偏事与愿违,看着同学们开学时都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我心里十分苦恼,虽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却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自卑得抬不起头来。自己的衣服穿不出门,就只好穿上大家都不愿穿的校服,于是穿校服的我反倒成了同学们中的另类,慢慢地我不再愿意和同学们一起玩,而是躲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学习,对开学也少了几分期待。记得有一次妈妈带我去参加一位老师的喜宴,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我找遍衣柜也没有合适的衣服可穿,无论妈妈怎么责骂、哄劝,我说什么也不肯出门,心里的委屈全部化成了眼泪,哭得伤心欲绝,最后终于还是拗不过妈妈,穿着校服去了饭店,噙着泪水吃完了那顿味同嚼蜡的饭菜。也许当年确实太过矫情,可那个时候,年幼的我的确无时无刻不被这种自卑的情绪所纠缠,这是潜藏在心底无法对任何人讲的真情实感,也是那些年折磨我最持久的一道伤痕了。

尽管父母管教甚严,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情,每逢过年、升学,或是我考试成绩非常好时,还是能争取到一件新衣服作为奖励的。正因为难得,所以我对于儿时新衣服的记忆非常清晰而牢固,都不需要翻看日记,高中之前有这么六件新衣服至今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2000年1月1日,我初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元旦,因老师的垂青和妈妈的鼓励,我破天荒地担任学校元旦晚会的男主持人,为了和女主持人搭档,实在没办法再穿校服了,妈妈给我买了一件很时髦的套头衫,让我在主持时穿。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晚会前一天晚上都没舍得拆开包装,放在枕头边半夜都睡不着觉,原本胆小腼腆的我,因为这一件新衣服,自信心爆棚,居然超水平发挥,让妈妈和老师同学们刮目相看。这段经历在另一骗拙作中另有交代,此处不再赘述。

高一那年有这么两件新衣服。我中考成绩还算不错,排名县里第8名,高一开学通知要军训一周,军训服需要自备,普通的短袖短裤运动衫即可。当时我特别迷山东鲁能足球队的球衣,央求着妈妈给我在镇上的小店里买了一身,橘黄色的队服穿在身上,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万万没想到,其他同学大都选了白色的T恤,这身队服颜色太过扎眼,教官总会不自觉地注意到我。“那个鲁能,朝哪儿看呢!”“那个鲁能,向前一步走!”鲁能就这样成了我“光荣”的代号。后来天气转凉了,鲁能队服穿不得了,我还是照旧一身校服闯天涯,有时候课业繁重,仅有的两身校服来不及洗,就只好穿初中时的校服。我从小体质较弱,短跑、长跑、铅球、跳高统统不在行,再加上没有一身正规的运动服,每次上体育课都是我的噩梦,那会儿也没听说过阿迪耐克匡威彪马,大部分同学的运动服也都是从小商品街买来的杂牌子。尤其是其中一名姓季的男生,和我关系非常好,每次体育课都穿着他那身不知名的深蓝色白条纹运动装,新潮的款式,束口的袖子和裤腿,我忍不住打听他从哪儿买的,多少钱。得知是在县城一条商业街的一家叫“亚细亚”的运动服专卖店中买的,60块钱,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买一身一模一样的。妈妈终于经不住我的纠缠,带我去“亚细亚”逛了一圈,其实店里的衣服都挺不错,可我鬼迷心窍地就非要那一身不可。自从买了这身衣服,我就几乎没下过身,每天都喜滋滋地穿着,夏天也不觉得热。直到高一暑假去二姨家走亲戚,还是穿着那条运动裤,我和表弟骑着三轮车去田里玩,没想到刹车失灵,我一下子冲到了路边的水沟里,竟把裤子膝盖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腿上也磨破了好几处。我根本顾不上疼,心里全是我心爱的裤子。二姨手巧,帮我用缝纫机补上了破口,可我的运动裤已经不完美了,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就这样,我带着对不完美运动裤的遗憾升入了高二,16岁的小伙子长得特别快,一个暑假过去,原来的裤子就纷纷露了脚脖。这一年开学,我添置了两件新衣,一条“箭车”牌弹力牛仔裤,也是我穿过的第一条牛仔裤,一件镇里集上淘来的蓝白色的T恤衫。牛仔裤太长了,而且是不再流行的喇叭裤,洗了之后完全变形;T恤衫做工粗劣,领口开得特别大,简直就是深V领,我没的选择,只能拼命地从背后往下拽,好让领口显得小一些。上了高三之后,由于校本部教室不够,我们搬到了借用的一处校舍,学习压力也大了很多,我每两周才能回一次家,家里给我的生活费也增加到了每周20元。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炎热,想买一条清凉夏裤的愿望无比强烈,习惯了父母作风的我,下定决心自己去买,于是买了几包辣椒酱,每天只打一份五毛钱的炖白菜,分成两顿吃,配着辣椒酱和馒头填饱肚子。一个月攒下了20块钱,约了宿舍里两个哥们,中午休息的空儿骑自行车跑到了相邻不远的批发商城,磨破了嘴皮子,每人花17块钱买下了一条浅灰色的布料不详的薄裤子。说来惭愧,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自己给自己买衣服,穿得也格外爱惜,可惜不到一个月,这条裤子晾在外面就不知所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随着高中时代的结束,校服终于成为了历史。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父母就开始忙着帮我打点行装,买衣服也不再吝惜,都挑老家最好的买。我从小教条惯了,脑子不会转弯,学校通知里要求自备军训用的白色运动鞋,我就认为必须是纯白色的鞋,害得父亲找遍了镇里才买到了一双,到校后才发现只要是浅色的就可以,还有不少同学索性穿着深色运动鞋。整个大学阶段,经济上总体还是不怎么宽裕,但有了奖学金和勤工助学的收入,至少吃穿都不再那么窘迫了,后来读了公费研究生,有了生活补助和代课补贴,慢慢地也可以自主选购心仪的衣物了。再后来参加了工作,组建了家庭,有了属于自己的衣柜,衣柜也逐渐满溢,不够用了,那些关于校服和新衣的挣扎与斗争也终成往事矣。

李虎,2019年3月22日于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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