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高二七班的秦琴被叫到办公室。这是寻常事，又不是寻常事。
说寻常，是因为秦琴这种惯于心不在焉、自由散漫的学生在一所连午饭时间都被规章制度压缩到只有三十分钟的学校，她一天能破坏掉的规则大概不止十八九条，被叫办公室，难道不是寻常事？
为什么又说不寻常？这次叫她的是个不寻常的人啊——文科部的一“霸”，有把公认的“吊车尾”垃圾班锻造成部里升学率第二明星班的光辉战绩。
秦琴这样的“差生”当然懂得这种“战绩”意味着比校规更反人类的管理方式，可她还没感叹完文科班的日子看来也不会好过了的时候，就被这位“恶魔”传唤了。
“不应该啊……分到文科班这三天我都还夹着尾巴做人呢……”第一次被这个拥有令人闻风丧胆名号的班主任“传唤”，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她脑子里满是疑问。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叫“顾北城”的人，会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怎样复杂难解的痕迹。
02
“秦琴？对吧？过来坐就好。”顾北城坐在他的位置上没有动，只是招呼秦琴过去。秦琴穿过半个办公室，略带犹疑地走到她的新老师跟前。
倒不是因为怕，她真的对各种老师的长相一点兴趣也没有，幸亏也是没有其他男老师干扰，不然她可能真的找不到顾北城。
“老师好。”虽然秦琴从小到大被各种老师讲自由散漫，但她终究不是一味乖觉不懂事的问题少女，礼貌教养还是有的，见了老师自然是乖乖打招呼，一副敬听尊命的模样。
“坐吧，不用紧张，也没什么事，认识一下各位同学而已。”顾北城抬头看一眼秦琴，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看着怯怯的。
秦琴没想到这场“谈话”竟然完全没有涉及自己的“黑历史”，这位顾老师甚至还鼓夸她有灵气，励她好好努力，excuse me？秦琴从读了一年级就没有被夸过了，严重偏科的她要不是升学前被爸妈关在家里强制补课，早就因为不及格的数学成绩被重点高中拒之门外了。
饶是如此，她在这所学校里还不是吊车尾中的吊车尾？也亏得她自己心大，天天被班主任和数理化老师呲儿，还能“若无其事”，换个心理脆弱的女孩子，不跳楼也得抑郁了。虽然她不在意，但她还是感激，毕竟顾北城是第一个鼓励而不是恐吓和威胁她的老师。
大概就是因为这份感激，让她在离开的时候放下了心防，瞥见了顾北城桌上那张照片。
“你喜欢大郅？”一句话脱口而出，秦琴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跟老师讲话，被自己的“冒失”吓得半死。
“你还知道大郅？他九六年参加奥运会的时候，你们应该才出生吧？”顾北城没想到刚才谈话中只是唯唯的秦琴会忽然冒这样一句话，在回答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已不把秦琴当学生，而是当知己。
“嗯……”秦琴这会儿已经不敢再继续聊了，只答应一句，就出去了。
03
“知道？岂止是知道，是喜欢，是非常喜欢，不仅喜欢，而且钦佩，而且心疼，而且……”秦琴走出办公室，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如果说顾北城的俗套的“夸奖”策略是凭套路让她放下了心防，那张照片就真的是戳到她内心的萌点了。
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论男女，是不该对“王治郅”这个名字有太多眷恋的。这一代忠实的篮球迷们理所当然地抛弃掉国内联赛，目光紧跟NBA，对国内的队员和比赛的态度用两个成语可以概括：不屑一顾、恨铁不成钢。
但秦琴不一样，因为王治郅的名字和故事带给她太多的触动。那是她几岁的时候，电视里播着王治郅从美国低调归来的新闻，她看着荧幕里那个大个子，用童稚的声音问爸爸，“他为什么要回来，是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那时候的她虽然小，也知道美国比国內好，大概是被爸爸的体育新闻熏陶多了。
“有时候不是你做得好，你就有机会去做的。”当时的爸爸不过是对篮协和大郅之间恩怨的有感而发，他大概觉得秦琴一定听不懂他的话，可他不知道，这句简单的话，不仅让本就早熟的秦琴get到巨大震荡，更让她从很小，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个父辈的偶像，悲情的英雄。
周围很少有同好，他们喜欢库里、汤普森、杜兰特，再不然科比、詹姆斯，或者邓肯那波传奇了很多年的老将……他们不懂秦琴。秦琴已经习惯了，她是在数学课上看《儒林外史》和《奥赛罗》的人，不被理解是常态。
04
不知道是不是念着那份难得的“知己”情，还是真的被一番鼓励套路到了，反正来了文科班的秦琴开始变得更乖了——以前的乖是装的，分分钟脑子里都在开小差的那种；如今却不一样了，理化还好，差就差，反正高考不用考了，可数学，真是想到就头痛。
她会头痛，代表是努力了。周末回家，甚至主动找爸妈联系老师要补课，因为前面的课完全不会。可把爸妈高兴坏了，看来暗搓搓地找关系在分班之际把秦琴搞到文科实验班还是有用的，她终于还是被周围同学的优秀感染了，要主动向上了！
他们怎么知道，自来人小主意大的秦琴的变化只是因为顾北城桌上的一张照片——她的努力学习，变成了一种“酬知己”的意气。此时的顾北辰当然并不知道，这位怯生生的女孩子单纯到可以因为一张照片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怎样的力量，第一次月考，从入班的倒数第三冲到正数第七，看到成绩走向的时候，顾北城都不敢相信——虽然第一次月考考试范围小，但秦琴这种势头，还是足够让文科部老师们咋舌一番了。一点意外也没有，秦琴又一次被“传唤”了。
“你很厉害嘛，合着以前都是吊车尾吊着玩的？”顾北城这次下意识都在好好端详这个“奇迹少女”，她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自由散漫，到底凭什么可以爆发这样的能量？
“这算夸奖嘛？我是不是应该谦虚一番，然后说我感受到了高考的压力？”秦琴忽闪着眼睛，瞥一眼桌上的八一队服的王治郅，笑着对顾北城讲。
顾北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反问老师的学生，可秦琴就有这样的魔力，一张口就让他不知所措，“那实际上呢？”
“喏！因为他～”
顾北城顺着秦琴手指向的方向，赫然看到王治郅的照片。
接下来的一节自习课，他们俩在办公室的电脑上重温了大郅职业生涯的十大光辉时刻，谈论了九六年亚特兰大、〇八年的北京、一〇年的广州、去不了和归不得，篮协和制度，自我和梦想、被耽误的黄金年代、被就扭曲的人设、从不羁的追风少年，到站好最后一班刚的老黄牛人设……
在看到大郅退役仪式影像的时候，秦琴默然垂泪，顾北城下意识就要揽住身边的人安慰，手刚抬起来才发觉秦琴不是哥们儿不是好友，她是他的学生，他只能换只手扯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和遗憾，虽然他并不想承认，更无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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