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厉害的剑法，也强不过一腔爱恨；再冰冷的仇怨，也苦不过天下苍生。
张艺谋导演的重磅新作[影]，已于国庆节前夕上映；
[影]最大的特点，无疑就是古典水墨画式的东方美学风格，和阴阳博弈、黑白交融的整体基调。
以淡雅渐入宏伟的大局观，由广阔背景收缩到个人塑造上的精妙手法，矛盾双方的立场转化，人性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地带——
这些，都是继承了张艺谋向来的风格，也使角色故事在此基础上更加丰满。
回顾张艺谋以往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种是以小人物小故事为核心、简单却难解的庶民生计；
一种是架设了宏大的结构，以身份特殊的人物映射天下恩仇。
[影]自然属于后者；而再次被充分利用的形式感，可追溯到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英雄]。
[英雄]是新千年来张艺谋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他开始大加注重追求电影画面美的“转型”之作；
擅长拍摄“土地”片、也凭一部部朴素、本真的作品拿奖拿到手软的张艺谋，初尝试了商业路线，并选取了“武侠”这个中国商业电影的惯用题材之一。
拍惯了土味儿，这回，虚幻缥缈的东西，开始在他的电影里夺目，成为逐渐占了上风的元素；
[英雄]的降临，缺失和抛弃了张艺谋以前电影的某些内容，也增添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部分。
关于[英雄]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叹惋的是那份遗失，称老谋子从此走了下坡路；有人大赞的是这股气势，认为这片绝对是经典中的经典。
也有人隐晦地说着，国内的影评人和观众对张艺谋，未免太苛刻了；
这话也有来由，随手打开评分看看就能了解一二：
光看豆瓣，21世纪来的张艺谋电影已经难上7分，而在IMDb和Metacritic等网站则仍然挺红；
包括后来的[十面埋伏]和[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商业电影，也是同样的情况，出现的评分差距更是大得惊人。
[英雄]到底好在哪儿，反之又少了些什么？
往大了讲，我们看现在的张艺谋电影，怀念的是哪些，可期待的又是什么？
作为千禧过来的经典作品，[英雄]不仅对于张艺谋来说是个重要转折点，还创造了一波票房神话，对于中国商业电影的定义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而全球电影界对东方武侠片关注的目光，也在此片得到的响应中升级；
[英雄]对于欧美观众的影响，不亚于这部电影在中国内地的热度。
关于在争议中前进的张艺谋，我们现在就来回顾回顾，他迈出的如此大胆的一步。
①
由大归小，高度风格化
张艺谋的前期作品，往往是切入点都极小——
讲述平民百姓的酸楚人生，然后再以此，呈现更大的主题，反映或讽刺更深刻的社会问题。
没什么华丽的场面，没什么天马行空的设定，只靠娓娓道来一个个脚踏实地的故事取胜。
拍摄的规模也很小，使用的演员阵容也相对固定，但实力超群，可谓是稳扎稳打。
而到了[英雄]里，切换成武侠故事后，背景一下子从社会底层，变成了战乱中的纷争。
刺客与秦王百般较量，斗智斗勇，这故事，再也不“小”了——
随之扩大的，当然是电影整体的规模；
这时候，该飘忽的就要飘忽起来了，形式感成为了不可或缺的元素。
从正片开始的第一秒，[英雄]就展示了大漠和山峦、马蹄和行军，以剑客“无名”的独白为背景音，将观众视线引入宫殿；
在此，秦王与无名的全部对话，扩展成了几段难辨黑白的说辞，在情节格局上撑起了整部电影。
其实这样看，以小处见大，由大处归小的手法也不算完全抛去——
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都来自两人的口述，这部电影从始到末，依旧回到大殿这一个场景里。
[满城尽带黄金甲]就是更明显了，用《雷雨》式的冲突带入皇宫的背景，看似是“国事”的规模，实际上只讲了一段“家事”。
[英雄]里，则将这一点结合得很好。规模并不用达到[满城尽带黄金甲]那般，但张力更足。
(不得不说，两部电影表现力的差距，和某几位主演的能力差距，关系太大了……)
但我们还是先说回画面——高度的风格化，就是张艺谋“转型”最重要的标志。
[影]的拍摄风格，也容易让人想起来[英雄]里的一些镜头。
比如上面这幅茫茫景象，颇有些[影]中的东方水墨感。
转型商业片后，张艺谋也尝试了不同的风格；
但在[影]中，很大程度上无疑是回归了[英雄]式的缥缈。
武侠、战争、东方美学，要想全都到位，“够不够仙”和“够不够狠”要结合得恰到好处。
这时候，除了角色单独的对峙，场面的表现力也得出众。
该气势磅礴的时候，就得雄浑壮阔；该挑拨心弦的地方，就得精雕细琢。
收张自如，整部电影的冲击力才会夺人心。
②
色彩比重，拼视觉力度
说到[英雄]，必须挑出高饱和度的大色块来说说。
[影]一反张艺谋电影的常态，色调阴沉，黑白灰主打；
但在他以往的电影中，色彩从来都是重头的元素。
以视觉冲击力寄情，啥时候都好用。
投身商业电影之前，他就很爱用耀眼的颜色来传达寓意——
像[大红灯笼高高挂]之类的，灯光等就包含着明显的暗指；
后来的电影中，为筑造华丽甚至浮夸的效果，颜色更加抢眼，作用更加显著。
而在[英雄]中，则以不同的几种色调，主打了几段截然不同的故事——
出现在第一段讲述，也是全片主导时间最长的颜色，就是视觉效果最强的血红色。
红色的含义可以有太多太多——在本片中，痴爱时的烈火、割裂后的怨恨、取命时的血痕，怎么理解都不错。
泼洒在整个镜头的红色，被背景中澄黄的秋叶一衬，更显冲击力。
每段故事中，人物的动机和情节的走向都在无穷地转化之中，各自所蕴含的主题和角色塑造方向不同，使用的主色调也不同。
第一段的红色，充斥着内斗和背叛，绝望和杀戮的氛围；而到了蓝色主导时，便显出了其中的计谋和睿智。
绿色则是残剑飞雪当年杀入秦宫的主色调——残剑与秦王缠斗之后却放过秦王一命，令飞雪不解，这里的绿色，略带惶惑、透着淡泊、透着释然、甚至隐喻着希望。
而白色的部分，则将故事的最后一块拼图贴合，悠扬的白沙和白纱中，残剑道出了秦王需活命的原因，也将“天下”交给了这片如水月光般的白色里。
从殷红到昼白，剑侠们经历了蜕变，灿烂如烈火般的生命凋零，隐入尘土。
我们都知道秦国统一之后发生了什么——这彻底改变了中华大地的历史命运；但那时，只有残剑和无名看到了未来：
他们的剑已顶在秦王的喉头腰腹，却不曾下手；
秦王一统天下，固然被千秋万代传颂；而刺客窥见了比自己更辽阔的东西，他们成为了真正的“英雄”。
③
画面剧本，一个都不少
[英雄]的画面美感，走上了一级极高的台阶；
片中武戏的设计，也精妙绝伦，颇有些教科书的意思。
这都是本片作为商业电影需要取胜的关键——
但故事，同样重要；[英雄]的讲述，尚未完全抛弃情节的重量，在形式感上也登峰造极，才是这部电影的高明之处。
张艺谋擅长讲质朴的爱情和深重的苦难，我们看他的早期作品都很熟悉；
到了[英雄]，还能看出，这样的核心还没丢。
放在国家安危的大背景下，这部电影中几位主要角色之间，来回转化的纠葛，虽因血海深仇而起、以报国杀敌为动机，最终无非还是回归到情深意长上。
这很莎式。放在角色个人身上时，一切怨恨和流连，都与残剑那句“你死了，我怎么活”有关。
比如莫言所著《红高粱》改编成张艺谋的同名导演处女作，比如由苏童的《妻妾成群》改编成的[大红灯笼高高挂]。
在有着优秀故事的基础下，人物的矛盾和冲突都很自然且极具张力，使电影完全能由情节撑起；
他后期的电影作品，逐渐在故事层面上越来越浅而空洞，往往难向观众讲透主题。
随着[影]的上映，关于这点的争议自然再起；而[英雄]，则是这股迷失劲儿之前最后的挽尊。
有了直戳心口的感情倾吐后，电影基调被放大到疆土之争时，主题上也更添了重力。
残剑用一生悟出的道理，在箭雨和扬沙中写下了这个“剑”字，包含着对尘世的期待——
他放下了自己的仇怨，为得黎民安生。
刺客对爱人的爱，对小小赵国的爱，最终成为了对“天下”的爱。
上图[英雄]；下图[影]——关于“爱”这一主题的无限放大
身份、动机和定位的不断转化，使角色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逐渐丰满起来，也为剧情创造悬念，让故事和角色更加立体。
这一点，在[英雄]中引导着情节的前进。
而在新片[影]中，我们也能明显地看见这一架构。
可以说，相对于前几部如[长城]、[三枪拍案惊奇]等片的恶评如潮，[影]是一次较为成功的回归，是曲折故事和画面美学的再一次优异结合，颇有贴近[英雄]之风的架势。
秦王这一位英雄的诞生和崛起，伴随着数名刺客英雄们的陨落。
一开始听到秦王要收复整个中原，还颇为讶异的无名，最终忆着“天下”二字、看着挂在墙上的剑气，终于也悟出了残剑用命倾吐的奥义——
再厉害的剑法，也强不过一腔爱恨；
再冰冷的仇怨，也苦不过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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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Yorkshire Viking
文章源自微信公众号：电影解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