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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文乱语,鬼话连篇《子不语》卷一 •(5) 锺孝廉

不文乱语  · 简书  ·  · 2018-07-07 11:20
图片发自简书App

注:本故事由笔者翻译自清代袁枚所著志怪笔记小品 ——《子不语》,篇末附有对应章节之文言文原文,敬望周知。

我有个同年的好友叫邵又房,年幼时跟随一个姓锺的举人学习清代的孝廉是举人的雅称,这位锺先生是常熟人。生性正直,平时不苟言笑,是个颇正派的人物,邵又房与他一同起居同住。

有天半夜,这位锺先生忽然半夜醒赖哭着说:“我就快要死了。” 邵又房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锺先生说:“我今天看见两个公差从地下升了起来,他们来到我的床前拉着我跟他们一起走。接着我被带着走过一段云雾缭绕又漫无边际的路,路上满是黄沙白草,杳无人烟,走了几里地后,公差将我带入了一所官衙,里面有个带着乌纱帽的神明,朝南正坐。那两个公差押着我在公堂前跪下,那神明说:‘你可知罪?’  我回答道:‘在下不知道 。’ 那神明又说:‘你试想想看。’我思考了许久,说:‘我知道了,我不够孝顺,我的父母离世后,停棺停了二十年,在下一直没有能为他们安葬,罪该万死。’ 神明说:‘这罪还小。’ 我又坦白说:‘我年少时曾奸污过一婢女,又曾经猥亵玩弄过两个青楼妓女。’神明依然说:‘这罪过还是小的。’ 我只好继续坦白道:‘ 我有口舌之罪,我平时喜欢讥讽贬弹别人写的文章 。’ 神明还是说:‘这罪就更小了。’ 我于是说:‘那在下没有什么其他罪过了。’  神明向侍奉在左右的下属说:‘让他知道怎么回事。’原文里这句话是:“令渠照来”,“渠”字是“他”的意思,粤语中至今依然使用 ,只如今写作“佢”。 ,只见那侍奉左右之人拿来一盘水,浇在我脸上,我恍惚之间醒悟起我上一辈子的事情,我上辈子姓杨,名敞,曾经带着友人一起去湖南做生意,因为我贪图利益,于是谋财害命将那友人推入水中淹死。省悟起的这些罪过让我情不自禁开始战栗不已,五体投地趴伏在那神明面前请罪道:‘在下知罪。’神明随即厉声喝道:‘还不变么!’,随即举手拍案,一生霹雳响起,瞬间天地崩塌,城郭、衙门、鬼神、甚至之前的器械之类的事物全都凭空消失不见了;继而我只看到汪洋大海,大海浩瀚得无边无岸,我渺小的身躯漂浮在一片菜叶至上。自己念想道我这身子沉重,而菜叶轻薄,怎么会不下沉呢?再看会自己的身子,原来我自己的身躯已经化作蛆虫,眼耳口鼻都变得跟芥菜籽一样小了,梦到这里我就情不自禁大哭醒来。我梦到了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还活得长啊?” 在一旁的邵又房安慰他说:“先生不要苦恼,这只是做梦而已,是没有凭据的事情。”锺先生不听,命人火速为他操办棺木等敛葬之物。

过了三天,这锺先生就吐血暴毙了。

不文乱评:

坐以待毙的“消沉死人”

故事中的锺孝廉因为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自己前世罪孽深重,因此料想自己命不久矣,命人操办敛葬之物,等待大限的到来,结果郁郁寡欢三日后竟真的吐血暴毙。这是一个典型的坐以待毙的故事。

笔者细思:若真有因果,前世孽债需今生偿,那这锺孝廉在梦中供认不讳的今生恶行,下世岂不又要偿还。若这梦中之事都是真的,他的大限真只有三日之期,那大限将至前为何不多种善因?他今生所犯三宗小罪是否在这三日内尽可弥补?而前世所害之人若有家眷妻小是否也可尽力补偿?这些都是直面问题积极的应对方式,且不说能否将功补过因此得到“酌情减刑”,但求聊以自慰不也比坐以待毙更好吗?又况且他醒来后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大限之日,神明并无直接宣判他的刑法。梦中那审判的神明最后厉喝一声:“还不变么?” 不也可能是仅提示锺孝廉应要悔过思变么?

这场噩梦让锺孝廉自省了前世今生的种种罪过,但他醒来时却不省愆寡过,而是惮而不为。这种连消极都称不上的人生态度才是他最后暴毙的元凶。为什么“坐以待毙”是“连消极都称不上”的人生态度呢?既然明知死期将至,左右是死,何不胡吃海塞吃他个三天三夜,再做个饱死鬼?何不走马章台,牡丹花下死,做个风流鬼?消极是破罐子破摔,是有所作为,即便胡做非为,也不是惮而不为。“惮而不为”不可称之为“消极”,而应称为“消沉”。


人生说到底就是不停地死里逃生,直到最后在劫难逃、插翅难飞方休在每一个生关死劫面前,可以积极,抑或消极,但绝不能消沉。消沉以对即虽生犹死,死不足惜。宁做“积极废人”、“消极贱人”、也别做那只知等死的“消沉死人”。


袁枚《子不语》原文:

余同年邵又房,幼从锺孝廉某,常熟人也,先生性方正,不苟言笑,与又房同卧起。忽夜半醒,哭曰:“吾死矣。”又房问故,曰:“吾梦见二隶人从地下耸身起,至榻前拉吾同行。路泱泱然,黄沙白草,了不见人。行数里,引入一官衙,有神乌纱冠,南向坐。隶掖我跪堂下,神曰:‘汝知罪乎?’曰:‘不知。’神曰:‘试思之。‘我思良久,曰:‘某知矣。某不孝,某父母死,停棺二十年,无力卜葬,罪当万死。‘神曰:‘罪小。’曰:‘某少时曾淫一婢,又狎二妓。’神曰:‘罪小。’曰:‘某有口过,好讥弹人文章。’神曰:‘此更小矣。’曰:‘然则某无他罪。’神顾左右曰:‘令渠照来。’左右取水一盘,沃其面,恍惚悟前生姓杨,名敞,曾偕友贸易湖南,利其财物,推入水中死。不觉战栗,匐伏神前曰:‘知罪。’神厉声曰:‘还不变么!’举手拍案,霹雳一声,天崩地坼,城郭、衙署、神鬼、器械之类,了无所睹;但见汪洋大水,无边无岸,一身渺然,飘浮于菜叶之上。自念叶轻身重,何得不坠?回视己身,已化蛆虫,耳目口鼻,悉如芥子,不觉大哭而醒。吾梦若是,其能久乎?”又房为宽解曰:“先生毋苦,梦不足凭也。”先生命速具棺殓之物。越三日,呕血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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