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在病室房顶上的圆形灯管，散发出白色的光透过薄如轻纱的灯罩，柔和地洒在房间每个角落，室内一片寂静。除了病友偶尔呻吟几声外，她能依稀听到远处夜行的火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声音由近及远，室内又一片沉寂。她那骨瘦如柴的双手轻撩着趴在床沿上儿子的头发，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她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病情，床头柜子上面的诊断病历和她一样静静躺着，她一眼都没瞅过，瞅了也没用，她只读过两年书，病历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对她来说相当于哑巴说话。她能看懂的诊断结果就是儿女们背着她哭后的红肿眼睛和那们那凝重的表情。
一年前的时候，她发现大便带血，没告诉任何人，她用自己卖菜赚到零花钱偷偷到附近小药店买了些止血止疼的药丸。一个月后，被家里老头发现了，但老头无能为力，他们没有收入，吃住靠儿女维系。
老头决定把实情告诉三个孩子，把老伴儿送到大医院去检查治疗。她死活不肯，并唠叨起来：“你忘了三个娃儿小时候跟到我们受得什么苦，不说让他们完成学业的话，连饭都没吃饱过，如今他们把我俩儿接到城里，生活要他们负担，他们有工作，孙儿们都还小，也还有住房贷款，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压力多大吗？”来回踱步的老伴儿忽然在门口停下脚步，有气无力地坐到一把木椅上，从衣袋里抓起一撮旱烟装进烟锅里，狠狠地吸了几口。他目光呆滞，透过缭绕的烟雾出神地望着门外。
“还记得我们30多岁时说过的话吗？孩子们太苦了，要是孩子大了，最小的儿子都成家立业了，我们也到了60多岁，那时候我们也没力气劳动了，若生病了也不用看，死了是顺头路，再不能给孩子们添负担了......”她继续唠叨，老伴儿不爱听，狠狠地把烟锅剩下的旱烟磕在地上，猛然起身向门外小院走去。
俗话说：说福不灵说祸灵。30年前的预言现在证实了。好在儿女们现在才知道，少担心了一年。阎王提前一年前通知了，只是她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应该有个了结。她扭过头来，目光投向儿子身上，儿子太困了，还在熟睡中。她轻声说：“儿子啊，明儿我要回家，在这活受罪，看到针头我就怕。”
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含泪挥手向儿女们告别，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向遥远的深山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