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群像 For in You will I Glory(1-2)·上

        然而，李泽珣的理解却并没有转化为完全的支持乃至默许。只见桌边一具身躯有些失去平衡地被支起，故意恶狠狠地眯起眼睛，认真的神情中却有些恍惚。

        “既然如此，我也要留给你一点告诫哦！”

        没等他把话说完，洛月安干脆放声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以人为镜啊。你是提醒我，如你一样的混血「蚀」不该降生于世吧。”

        “该不该就留给外人评判啦。来到这世上，至少我一点也不愿意。”

        李泽珣耸耸肩坐下，只见窗外广场投射出的纷杂光线落在他的头上，映出几缕枯落的白发。

        “最多再过两年，我估计也要离开了。”

        “我很好奇，最后的日子里，我还能看到些什么呢？”

        十八年前。宛桥某地。

        窄窄的深巷重檐交叠，整日如夜。如笋般拔节而起的高楼包围着附近一带的人家，也吸引去其中本就为数不多的新鲜血液，衬托得这里的氛围更为冷清而破败。

        透过泛黄的窗户纸，可以看见其中一户屋内亮着的灯。

      “为什么？！为什么是个女胎啊！”只听见屋里炸开一声愤怒和绝望交织的嘶吼。

        “很遗憾，Y染色体上的SRY片段中有多个rs多态性位点会干扰您所要求编辑的基因的表达，并且造成神经发育的异常。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帮助你造出一名男性的「雨燕」天才适格者。”

        「浮生园」由人类对抗「蚀」的大小堡垒组成，教育和随之而来的选拔也都紧密围绕着这场永无止境的对抗展开。每个孩子十五岁时都会经历一场资质检测，筛选出可能成为「雨燕」的适格者。只有适格者才有进一步接受教育的机会和成为「雨燕」的可能性。而被淘汰的孩子们，都会被编入底层军籍，分配到「浮生园」外朝不保夕的危险岗位上，乃至被直接送往战场。

        无法成为「雨燕」，无法使用「节制」，如此凡人之躯暴露在怪物们的利齿下与自寻死路无异。

        然而，这种“资质”——和「节制」中的「蚀」残体神经同调的能力——很大程度上是与生俱来的。

        获得一个“有希望”的孩子，偏执的愿望牵动着每一个父母的神经。如果说这位女士有什么格外疯狂之处，那不过是，她不仅抱着强烈的念想，还作出了切实的行动。

        “在先前十一年的合作中，我们一直按照您的要求筛选男性胚胎进行塑造。但是……”

        歇斯底里的妇女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再说。她抽噎着，喃喃低语，仿佛在念着什么可怕的诅咒：“……七个全都没有活过六岁。”

        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压垮一般，她猛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搞什么搞……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面前的白衣人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的面容捂得严严实实，兀立不动如同令人肃然起敬的雕塑，又似乎是见惯了徒然泪水和挣扎的死神。

        “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你的机会已经不多，所以我们建议你这次保留活力最高、「雨燕」资质也最好的胚胎——虽然她会是个女儿。可以吗？”

        说着，一份协议书的电子副本递到了那位妇女的面前。

        作为大企业主人的第二任妻子，她很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不想最终轻易地失去换来锦衣玉食的资本，就不能继续一次次地带给家庭失望。

        她放下掩面的手，在指定的区域颤抖着按下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