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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喀什就是新疆的巴西呀

lilisaylilith  · 豆瓣  ·  · 2018-02-16 14:28

先是桑葚熟了,在恰萨街道,黑的白的,滚成一团坠在树上,因为矜持而始终憋忍着,直到鼓胀得再也承受不住心事,才“啪”地落下。有孩子就仰着脑袋,伸着舌头在树底下等待,黑的酸甜,汁液把嘴唇脖子手指裙子都染上一片紫红色,白的像肥胖的蛆,但有奶香,在此地长大的人都熟识其中滋味,也懂得从一阵微热的风中辨别果子成熟的时节。

然后是合欢花,粉水晶一样的颜色,扇子形状,从根部生长出细丝好像羽毛,树就披上了深深浅浅的粉红翅膀,沿着玉素甫·哈斯·哈吉甫陵墓,一树一树地开,那么招摇,没人稀罕做个淑女。


进入到六月,喀什一滴雨也没下,沙尘暴倒是刮了几轮。路边的桑葚树、合欢树、白杨树一律像人,而艾提尕尔广场上的老人则像一座座家具,长久地静默,在落日中与清真寺一同染上了金色的光,共同组成一间庞大的房屋。

傍晚的艾提尕尔是很多人很多人的家。


我不是第一次来喀什了,也幸好来了第二次。坐在广场台阶上,看着白鸽落在脚边,我也好像拥有了“家具”的视角,秘密从缝隙中渗入,凝结为故事。

去年九月,做电商的维吾尔小伙子乃吉布拉领我去喀什一所乡村小学,看看那里的小学足球队。“那里很偏僻么?”我坐上他的蓝色铃木汽车,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荒地乡,你听听这名字就知道了。”

约莫20分钟车程,穿越成片的核桃树、巴旦木树、还有玫瑰园,小学就到了。后备箱里装满了内地球迷捐来的足球和球衣,球衣有绿色和粉色,背面印有喀什市荒地乡中心小学,正面印有“爱泽滋”,这是乃吉布拉经营的维吾尔特产的品牌名,他是多年的球迷,和内地的球迷组织一直保持联络,也因为他组织,才有了这批送往乡下的足球物资。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二十几个维吾尔小球员,其中有十几个是四年级到六年级的小女孩。他们的足球教练是体育老师阿里木江,每天放学后,这群孩子就开始了日常的训练。


在喀什,足球是一种超越了阶级感的娱乐,只要身边有一个球状物,哪怕不是一个真正的足球,也可以立马在脚下施展技法。在足球场、在公园、在喀什噶尔老城幽深的巷子里,在古城城墙上,还有高台民居的泥土地,乡下的砂砾堆,人们都可以不分时间场地踢球。“C罗!”“梅西!”孩子们和小伙子都纷纷告诉我他们最爱的球星。有时坐出租车你也会碰到球迷司机,像布置房子一样在车里挂上AC米兰的徽章和毛巾。

“喀什的足球全新疆最厉害。”阿里木江不无骄傲,他27岁,曾在秦皇岛一间俱乐部踢球半年,时常穿一件印有MESSI名字的T恤。
“比乌鲁木齐好吗?”
“那当然。新疆嘛,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和田是篮球,阿克苏是排球,喀什就是足球。”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在新疆每个地域都有自己的运动强项。
“喀什就是新疆的巴西!”他总结。



有这样一个流传下来的故事,1927年,英国驻喀什领事馆和瑞典驻喀什领事馆举行足球比赛,邀请一支喀什本土的维吾尔足球队一同参赛,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骑着毛驴来参赛的维吾尔足球队居然以2比1的比分战胜了傲慢的英国队,又以7比0赢了瑞典队。数据凿凿,不过当时瑞典在喀什并无领事馆,只有传教团,无从考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过在瑞典学者贡纳尔·雅林的一本书中则提到,喀什曾在1970年代出过中国最好的守门员。

距离去年半年多后,我又一次来到荒地乡中心小学,学校和球队与这整座城市一样,都在发生变化。原先的小学搬迁到中学院内,所以此前足球队训练用的一片草坪也就没有了,孩子们只能在篮球场的水泥地上训练。教练仍是阿里木江,他看上去比去年黑了不少,依旧热情,爱开玩笑。而足球队员则出现了一拨更替,女子足球队的十几名球员几乎全部退出,现在足球队里只剩下六年级的曼孜热一个女孩。随着一些孩子升入中学,男孩球员们也更换了一批。

我去看孩子们训练,他们个头小小的,皮肤晒得发黑而油亮,因为从小就赤脚在田地石子堆里奔跑,十分皮实。7号达尼亚尔一头小卷毛,像羊羔毛一样打着圈,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另一个小球员阿布都艾尼说,达尼亚尔最厉害,他可以一直颠球,10分钟700个!



孩子们的汉语磕磕绊绊,经常以词语的形式出现,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通过打手势,点头摇头来交流。只有当他们在休息时,围聚在我身边教我说维吾尔语时,才不会躲闪和羞怯,人人都变成了老师,一边教我,一边考试我,在我答对时,拍拍我的肩膀,答错时,合伙发出得胜一般的哄笑。

也有我捉弄他们的时候,在维语里,孩子(bala)和牛(kala)的发音近似,我便故意出错,指着那个最嚣张的孩子说kala,看着那孩子急得跳脚,指着自己的脑袋不停解释,这是孩子,bala!所有人都乐了。

等到喀什的傍晚终于来临,训练也结束了。孩子们排成排钻进水龙头底下喝水洗脸洗头,然后起身甩甩头发,用胖胖的手将头发往中间聚拢,短而坚硬的头发便竖起一个朋克头。



有几个孩子可以坐公交车回家,剩下几个孩子便全部由阿里木江开车一个个送回。我们钻进阿里木江那辆棕色铃木汽车,8个孩子,2个大人,能想象吗?就在高大白杨树列队的乡村公路上,阿里木江放起了一首熟悉的维吾尔歌曲,孩子们就默契地在拥挤的空间里大声唱起歌来,我毫不怀疑,只要还有伸展胳膊的空隙,他们也会乐意跳个舞。

傍晚是一天当中最好的时刻。凯瑟琳·马嘠特尼,一位百年前的英国驻喀什外交官夫人,曾在她的书中如此写道:“我总是永远忘不了喀什噶尔那些夏天的傍晚……远处,巴扎上人们弹奏着乐器,他们的歌声断续传入耳际。就是在这种时候,你会体验到乡村生活的真谛。一旦体验到它,永世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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