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朦黑，小路满是泥泞。
李玉走在回家的路上。
手上拎着刚出炉的面包，散发出香气。
李玉嫌弃地绕开地上的水坑，突然听见“哗啦”一声。
不是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也不是她的脚步声，听上去，倒像是有人踩进水里。
而这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很近。
李玉突然脊背发凉。
她缓缓转头，一把锃亮的刀迎面刺来。
【一】
李玉猛然惊醒，整个人撞到面前的货架。
货架发出巨大的声响，还好她条件反射地扶住，才没有被她撞倒。
有售货员皱眉探头张望，看到李玉苍白的脸色，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问道：“你没事吧？”
李玉看着熟悉的面包房，表情茫然。
刚刚的刀，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又回到面包房了？
李玉脑子里乱哄哄的，眼看着售货员又要发问，她敷衍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收银台。
浑浑噩噩结了帐，她出门时发现，下雨了。
雨天，小路，脚步声。
无比真实的记忆，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那是个梦，还是？
李玉惊疑不定地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小路。
小路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像是蛰伏起来随时要把路人吞噬的野兽。
突然，从小路隐约传来一声尖叫。
李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雨伞跌落在地。
她来不及捡起，逃也似的从另一条路跑回家。
回到家，她关上门窗，打开每个房间的灯，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
到了早上，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事情太过诡异，李玉有点怀疑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昏昏沉沉走到厨房，准备泡点麦片吃个早饭，顺便理清思路。
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她发现楼下居然停了一辆警车。
警车里的警员拦下路过的居民，似乎在询问什么。
而后，突然抬头望向她的窗户。
李玉心里一惊，下意识缩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
李玉透过猫眼，果然看到刚才站在楼下的警员。
她隔着门问道：“有什么事吗？”
“李小姐，有点情况要跟你了解一下。”
男人从口袋掏出警员证，警号是00051，名字叫刘正。
看上去，倒不像是假的。
李玉磨磨蹭蹭开了门，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雨伞。
姓刘的警员把伞递给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李小姐，你昨天去了面包房，店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你把雨伞落在门口了，可以告诉我你当时看到什么了吗？”
李玉想起那段她差点死掉的记忆，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实话。
“我没看到什么，当时突然打雷，我很害怕就跑回家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刘警员看出她眼神中的躲闪，追问道：“李小姐，你真的没有看到什么人吗？如果你看到可疑的人，一定要告诉我。”
李玉听出他语气中的沉重，试探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人在那条路上遇害了，”刘警员也不打算隐瞒，如实说道，“那条路太偏僻，没人经过，路灯也坏了，你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可能的证人。”
“如果你有任何发现，一定要告诉我。”
李玉听了他的话，愣在当场。
居然有人遇害了。
为什么与她那段不知真假的记忆重合？
如果她选择走那条路，遇害的是不是就变成她了？
李玉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再回忆下去，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刘警员毕竟只是来调查情况，李玉不是嫌疑人，他也不能过分追问。
而且从监控拍到的李玉当时站立的位置，也确实不太可能看到凶手。
刘警员失望地离开了，留下李玉心有余悸。
她想快点结束这段恐怖的经历，回到生活的正轨。
别怪她自私，听到的尖叫不能代表什么，她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在那段记忆里，她好像有看到……
李玉正准备关上的房门突然被一只手拦住，眼前是双充满恶意的双眸。
和记忆里的恶意一模一样，让她遍体生寒。
“果然，跟着警车就是方便，你当时看到了吧？”
对方语焉不详，李玉却瞬间明白了。
“是你。”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已经后悔，却没有机会了。
锃亮的匕首刺进她的身体，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二】
“啊！”
李玉再次从黑暗中醒来。
她猛地站起来，却不慎摔倒在地。
地上湿漉漉的，全是雨水，李玉嫌恶甩了甩手，却愣住了。
这双手，骨节粗大，指甲里满是黑色污垢，甚至连衣服也脏污不堪。
不，这不是她的手。
准确来说，这具身体根本不是她的！
经过两次莫名其妙的“死亡”，又遭到身体的巨大变化，李玉跌坐在地上，险些崩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喃喃自语，却没有人回应。
李玉抬头，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她脸上，砸进她眼睛里。
眼睛里进了生水，她捂着眼睛低下头，泪水混合着雨水从指缝流出来。
她坐在地上好久好久，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让她的生活突然陷入了不断的循环之中。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全身湿透，不自觉打起了哆嗦，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
好冷。
她环抱住自己，缓缓站起来。
该去哪里，李玉茫然。
木木地发了会儿呆，她决定先找个地方躲雨。
这一定只是个梦，只要她醒过来，一切都没事了。
她安慰着自己，朝着不远处的光亮跑去。
橘黄色的光圈越来越大，散发柔和而温暖的味道。
李玉觉得心里似乎也一点点暖起来，僵硬的身体越发感到寒冷，她也越发急切。
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跌撞撞，她不管不顾只朝着光亮跑去。
看见了，是个面包房！
面粉混合黄油烘焙后的香味，夹杂了果干的甜香扑面而来，猛地击中李玉的神经。
好饿，怎么会这么饿！
胃饿得抽搐，像是装了个搅拌机般翻江倒海地疼。
她踉跄着跑到门口，仿佛那黄灿灿、香喷喷的面包近在咫尺。
“滚开！”
一把扫帚伴着呵斥从天而降。
李玉本就饥寒交迫，四肢僵硬直接跌坐在地。
似乎毫不同情她的摔倒，那人反而怒气汹汹地骂道。
“跟你说了不要在我们店门口，影响我们做生意你赔得起吗？”
“上次我没留神让你溜进去，丢了好几块面包，我都看到监控是你偷的！”
“再害得我被老板骂，我就打死你！”
那人越骂越生气，李玉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觉得有棍棒猛地敲在她的背上。
“啊！”
她痛呼出声，却清清楚楚地听到沙哑的男人的声音。
本能地抱住头，她不得不重新跑回雨中。
那人站在门口，拄着拖把，气势汹汹地与李玉对峙。
面包房的灯光打在那人身后，虽然面目模糊了，李玉却没认错。
那人，是跟她搭过话的售货员。
她不可置信地退了几步，撞在路旁的树干上才停下，却再次茫然。
难道，这个梦还在重复之前的记忆？
先是被害人，再是旁观者，这一回，她又变成了谁？
她看着售货员趾高气昂地转身回去，看着夜色渐深，看着往来的顾客越来越少，看着一个女孩进了面包房。
李玉的心狠狠一抽。
那个女孩，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不，那个女孩不是李玉！
只是长得跟她一样而已！
只有自己才是真的李玉，那人是冒牌货！
看着“李玉”被售货员热情地招待，看到她矜持地挑拣面包，看着她走到门口，厌恶地望着外面的雨水，深怕弄湿她的小羊皮靴。
李玉的目光渐渐变得森冷，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凭什么她可以吃饱喝足还挑三拣四，凭什么她可以待在温暖的房子里不被雨淋，凭什么！
这些通通都是我的，我的！
“李玉”拎着面包，望着门外的大雨面露犹豫。
李玉沉默着挪动脚步，不动声色地让大树遮住自己的身形。
她听到脚步声渐近，又渐远。
她放轻脚步，跟着那个冒牌货身后。
近了，更近了。
前方的朦胧身影，丝毫没注意尾随的她。
她心底涌起兴奋，像是在狩猎一只毫无所觉的羔羊。
冒牌货“李玉”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
而李玉抓住这个时机，将粗大的双手伸向伞后的纤细脖颈！
一道并不刺眼的反光，晃了晃她的双眼。
李玉低头看向胸口的半截匕首，不可置信。
“怎么会，为什么死的还是我？”
她逃不出这必死的循环了！
【三】
被匕首刺中后的痛感，也无法抵挡她的愤怒和不甘。
她死死瞪着“李玉”，不肯闭上双眼。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凭什么死的是我，不应该是我。”
“死的不应该是我！”
李玉嘶吼着，发出困境中野兽般的声音。
而“李玉”却面无表情地问道：“不是你死，那应该是谁？”
“是、是……”
李玉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却觉得无比憎恶。
她心底埋藏的恶意，破土而出，双眸透出凶狠的光。
“是你，死的应该是你！”
她一跃而起，将“李玉”扑倒在地。
拔出自己胸口的刀，狠狠扎在对方身上。
“你应该死了，你早就应该死了！”
“你这张脸我记得，这把刀我也记得，是我拿着这把刀亲手捅死你的！”
“还有那个胆小的女人，是我跟着警察摸到她的住处，把她干掉的！”
“怎么会死的是我，从来都不应该是我。”
“死的是你，是你们，谁也不知道我是凶手。”
“我把刀埋在树下，没有人能找到，没有人能抓到我，哈哈哈哈哈！”
李玉渐渐变得癫狂，却发现身下的“李玉”毫发无损，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李玉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违和感，让她觉得有什么被忽略了。
“李玉”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脸却渐渐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是刘正，是那个警员！
刘正沉着脸，李玉却能看到他眼底的愤怒：“这就是你杀了两个女孩的原因吗？王伟！”
王伟？
一道炸雷在头顶响起，也在李玉的心头炸响。
她根本不是什么李玉，他叫王伟。
他是个流浪汉，他杀了两个女孩。
警察抓了他，却苦苦找不到证据，本来他还能继续抵赖下去。
可是就在刚刚，他把什么都招了。
李玉，不，王伟瘫软在地上，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刘正站起身，正了正自己的警帽，冷冷地说：“证据很快会找到，你逃不了死刑，不过死刑之前，先体验下我们最新引入的‘VR死亡模拟实境’，好好感受那些被你杀死的无辜的人的绝望。”
王伟回忆起之前的两段记忆，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慌忙祈求道：“不，不要，我会改过自新的，给我个机会……”
话还没说完，他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刘正的声音远远传来。
“可她们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四】
再次睁眼，眼前是如同噩梦般的雨。
他拎着面包撑着伞，走在黝黑的小路上。
身后，脚步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