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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苹果树》

讲诚信的人  · 简书  ·  · 2021-02-18 18:03

(第一集:二叔家的自留地栽了苹果树)事情还得从七十年代说起……七三年春天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来,村里的变化不大。社员还是每天在地里耕作,日出日做,日落夜息,把东山的日头背到西山。人们照样穷的叮当响……照样在沟里,在水窖担水吃。村东头那棵几搂粗,早已中空的百年老槐树,干巴巴的长在祠堂门前。祠堂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树叶刚刚发芽,春风吹的老槐树枝嘎嘎作响,好像诉说着几百年来人间的爱恨情仇,时代的变迁,但它还是老样子。生产队的钟就挂在槐树枝上……

早上黄土高原田庄某个村子里,偶尔传来鸡鸣狗叫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学生娃娃们都放学回家,他们排着队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进到村中,值日生喊声“解散…”娃娃们打打闹闹,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往四面八方散去。

趙老师说:"李文慢点,今天去你家吃饭。”李文正和一个叫狗娃的孩子打闹,听见老师喊他,立马傻傻怯怯的立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赵老师噗嗤的笑了说:"走吧傻娃娃,今天去你家吃饭,你怎么站着不动,难道我去你家你不高兴,还是不欢迎?”李文低着头腼腆的把手插进衣兜里,故意调皮捣蛋,把一个手指头从破洞里露出来,脸刷的红到脖子根,眼睛盯着手指头,看都不敢看老师一眼。嘴里小声嘟囔:“不…是……是不欢迎,而是…是…”“嗯是什么?”他又一声不吭,好长时间憋的脸红脖子粗,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当然欢迎。”

" 那好走吧孩子,回去叫你妈把衣兜缝补一下。”“嗯!”他答应一声,跟在赵老师屁股后面往家走去。刚到家门口就听见母亲在大声训斥弟弟妹妹……他们进了大门,大黄狗摇一摇尾巴,从上院快速跑到下院里,刚汪汪叫了几声……“卧下!”李文怕它咬老师,赶紧往前抱住狗头,狗卧在地上,表示知道客人是他的老师,它用那粉红的舌头不断舔李文的手,一边舔一边摇摇尾巴。李文说:"好了好了,我还要陪老师呢。你乖乖卧到窝里,最好给我别惹事!”黄狗摇一摇尾巴卧到屋门口。

这时李文他爸,也就是二叔,刚好从自留地回来,黄狗又摇一摇尾巴,跑到大门口迎接,二叔放下工具,脱掉鞋倒掉脏土,又拍打身上的灰尘,这才进屋。趙老师坐在板凳上,赶紧站起来说:“放工了?”二叔说:“我今早去自留地里看我栽的苹果树去了,早上没去上工,”他边洗脸边说话。"对!快把鞋脱掉上炕。”老师很吃惊说:"你在自留地里栽了苹果树?”“对,栽了二十几棵,再几年结果了,我们家就不愁没钱花了。”

二婶在案板上切菜插话说:"看把你能的,自留地是让种菜的,你给队里没打招呼,私自栽果树,真正结果了,得红眼病的人把你告到大队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放你的七十二条心,我的自留地我还做不了主是吧?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八、九分钱,咱们一大家子人不想办法增加点收入行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二婶说"行了!行了!跟个婆娘差不多,我说一句你能说上十几句,咱们不说了吃饭行不?”二叔又对趙老师说:“你看我这个人争起家长理短就没完没了,不说闲话,咱上炕吃饭,李文……拿筷子端饭。”这时李文赶紧把菜放进木盘子里端上炕来,李文她妈把黑面馍送到炕上,又端了几碗米汤。弟弟妹妹们藏在炕角看着老师吓的不敢说话。“小会你俩个下来吃,小春你也下来……”

趙老师说:"让娃娃们坐在炕上一块吃”二叔坐在炕边上说:"趙老师来吃菜,不要管他们碎娃娃。你是贵客,是娃娃们的老师,来多吃点。”“哦!吃…吃…大家一块吃。”李文妈把饭菜都盛好,给每个孩子用咸菜夹了个黑馍,一人一碗米汤,让他们自找位置。她端了一碟咸菜放在锅台,坐在灶台前拿了半块糜子馍,盛了一碗米汤,吃了起来。饭刚吃完,二叔取来烟锅子说:趙老师,你是娃们的启蒙老师,娃娃们在学校如果调皮捣蛋,不服管教你多包涵,来,饭后一锅烟,胜过活神仙,吸锅烟消消食。”趙老师从衣兜里取出一盒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根说:"这是我份内之事,你们把娃娃们交给我,尽管放心,我定要把我必生所学的知识,来个竹桶倒豆子,一粒不剩交给他们。你把烟锅子放下,吸我一根纸烟解解乏。”二叔把装了烟丝的烟锅放到一边,敢紧接过纸烟眉开眼笑的说:"这纸烟我以前抽过,好像有点那个,不过旱烟我抽掼了,就是有点呛,要不你抽我的旱烟?”趙老师连说:“噢!我抽不了旱烟,旱烟太硬,劲大呛人,还是纸烟软乎,抽起来顺溜。”于是乎,他俩吞云吐雾过起了烟瘾。时间过了一小会,趙老师又说:"你们忙我还要去学校。”“那我送送你,”“不必了。”趙老师边说边跳下炕和李文一前一后去了学校。

二婶锅碗瓢盆还没洗干净,上工的钟声就敲响了。社员们三三俩俩来到村东祠堂老槐树下,队长李伍开始给大家派活。我和二叔还有大多数社员去刘咀地里锄麦子。大伙说说笑笑不一会就来到地头上。这锄麦子的活看似轻松,对经常干活的人来说小菜一碟,但对我来说几年都没有摸锄把了,干起活来腰酸背痛比较费劲。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锄麦子,我不言不语跟在他们后面,还是赶不上,一会功夫我被甩到后面。二叔是个慢性子,他怕我尴尬,悄悄对我说:“你少锄两行,我给你多锄两行,这样咱们俩就不落伍了。不然,一个大小伙落在别人后面非常没面子。”队长在前边把锄立在地上,看看太阳再看看地上的影子,对后面的人说:"天不早了快加把油,锄到地头大伙歇歇。”

别的人加快速度往前赶,我越来越感到吃力,离大伙越来越远,二叔还是不紧不慢,这时候锄到地头的人并不歇着,而是调头往后张望。队长在前面大声嚷嚷,后面的加把劲,锄快点,这时候有几个年轻媳妇把锄一放说:"队长我们回去奶孩子行不?”队长摆摆手连说:行,行!快去快来,”"知道了”。她们几个一块说说笑笑走了。

我好不容易锄到地头,大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靠在地畔休息,有的吸烟吞云吐雾,有的头低下只管捉虱子,有的讲笑话。有个年轻人干脆躺在地上眯着眼晒太阳。我最后一个锄到地头,坐在锄头把上,和二叔坐在一起。二叔还是不紧不慢取出烟锅子,装好一锅烟和五叔对上火,然后猛然吸几口,鼻子嘴巴里吐着青烟,眯着眼看蓝天白云和这暖暖的太阳。

别人聊天吹牛皮,他听着,也不好插嘴,独身一人吞云吐雾,好一会过足了烟瘾。这才小声开口问我:"小明你才回来几天,地里的活干的惯吗?”我说:“几年没摸锄头了,干活是有点吃力。"他说:"这生产队有些人其实就是混工分磨洋工,你跟上大伙不紧不慢慢慢来,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我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又给烟锅里装了一锅烟点着火,吸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又说:"生产队的活都比较轻松,就是时间拉的太长。大家都在混工分。”他猛然咳嗽了几声,呸一口黄黄的浓痰吐在麦苗上,又接着说:“现在人都把心瞎了,干活耍奸溜滑,老实本分的没有几个,照这样混下去地里不打粮……”他停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说话,然后压低嗓门又说:"挣那么多工分有什么用,我看散伙是迟早的事。”我没有吭声,但也不赞同他的说法。他见我没说什么,又吸了几口烟说:"你看假如说把队分了,包产到户,是不是人人都有了干劲,都能过上……”

吭…吭……队长蹲在二叔旁边,听见二叔说的话太离谱了,只怕树叶把头砸了,惹祸上身。他把烟锅子猛然往锄头把上一磕,紧接着又吭吭了几声。然后站起来说:“大伙开始干活了,别扯那些没用的,快快都干活天不早了,二叔又慢呑吞站起来,把烟锅子撘在脖子上,拍拍屁股,望望天,这时有几朵云彩遮住了太阳,大伙又开始不紧不慢的锄麦子……

午时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于是乎有人把锄立在麦苗里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锄头把的影子,然后说:"该放工了,看影子照在当空,正好中午。”队长说:"瘦猴你奸的很,多一点活都不干,多干点活累不死人,大家加把劲,再坚持一会,到地头放工!”众人都不吭气,瘦猴说:“队长哥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时间确实到中午了,大家回去早,下午就来的早,而不是我耍奸溜滑,不想多干活”。队长瞪了一眼瘦猴又低头锄地。

夏季的晚上月亮升起来了,水银般的清辉倾泻在刚刚收获过的田野里,倾泻在各家各户溢着饭香的小院里,倾泻在村前光溜溜的打麦场上。二叔穿件汗衫拿把扇子坐在房门口,大黄狗卧在他面前喘着气,吐着舌头张着口。“去!去!去!烦不烦滚远点,”大人都在院子乘凉,小孩子光着脚,穿着短裤奔跑嘻闹,小腰如枝条般的柔软。二婶对二叔说:“你对狗生那门子气,我早就告诉你,自留地栽果树不靠谱,你不听非栽不可,几年下来,一没种下菜二没打下粮食,把地白白浪费了,你看村里自留地多的户,人家除了地里种菜,家家都种了小麦,今年麦子丰收了。除了队上分的粮食外,有的打几斗,有的家打一担多,就咱家一无菜二无粮,这栽的苹果树又叫队上收去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你…少甭甭,鸡蛋没嘴没见憋死,我辛辛苦苦为了啥,还不是想让你娘们几个过上好日子,难道我好心当成驴肝肺,难道我有什么错?”几个正在玩游戏的孩子见父母争吵,都跑过来站到一傍,谁也不敢吭气。二婶扭过头去,说:“行了!行了!是我多嘴多舌,你是当家的做什么都是对的。”二叔给个脊背,只管吸烟,他俩谁也不理谁。只有大黄狗张着口吐着舌头,喘着气,一会看看二叔一会看着二婶。

汪…汪…汪……九爷过来串门子,刚走到院门口大黄狗就听见脚步声,嗖的一下就扑到下院里,“小琴快拦住黄狗看谁来了?”小琴哦了一声,几步就跑到大门口,“九爷你来干嘛?”九爷嘿嘿一笑!“快把狗拴住,九爷我来串门。”九爷是个老光棍,长年四季给生产队放羊,光脑门无头发,明光彩亮,只有耳朵旁和后脑勺,长了稀稀拉拉为数不多一圈花白的短头发。有些爱开玩笑的晚輩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列宁),还有孙子輩的开玩笑叫他另一个外号(鸡籽)(鸡蛋)。叫他(列宁)他不懂,听着顺耳,叫他(鸡籽)他就满脸不高兴,黑着脸发怒还骂人。小琴拦住黄狗,黄狗只是虚张声势,它并不想伤害九爷。

九爷开玩笑说:“女子把狗看好了,不然〈列宁可要叫卫兵了〉。”“放心吧〈列宁、布尔什维克同志,〉我们家的大黄狗尊重客人,是不是大黄?”大黄狗摇一摇尾巴算是回答。二婶说:“小春快去屋里搬个凳子,再给你九爷倒杯茶水。”九爷坐下后说:“这几天怕是入伏了,天气闷热闷热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怕是要下雨了?”二叔说:“可不是吗,热生风冷生雨……”九爷端过茶水看了一眼,开玩笑说:“呀!真会过日子,都到白水县了,怎么舍不得放茶叶。”二叔哈哈一笑说:“怎么,我才喝了俩杯,这就来到白水了。快娃她妈放茶叶。”九爷喝了一口连说:“不要,不要,晚上茶叶放多了,茶水太浓,睡不着觉。”他话题一转,把板凳往前拉了一下又说:“听说你家栽的苹果树让队上收去了是吗?”“唉!别提了,你说咱想把日子过好,咋就这么难,我原来想,只要咱人勤快好好干,就有钱花有饭吃,可为什么辛辛苦苦东山日头背到西山,一年到头流血流汗,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年年盼的年年富,年年穿的没裆裤,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九爷沉默不语,手握空茶杯不知是放在地上,还是端在手里?”二叔停了一下又说:"你一个人一年四季风里来风里去,也不容易。”九爷眼角布满许多皱纹,瘦削的面容,雚骨略略凸起,脸上打了许多皱折,黄黄的牙齿有几颗都掉了,他裂嘴苦笑了一下说:“反正我信命,咱一辈子无儿无女。过日子也没盼头。二叔说:你年龄大了还要爱护自己,身上好就是福,”九爷抬头看了看天苦笑了一下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工,我回去了。”

未完待续

陕西省黄陵县

作者李明芳二O二一年

二月十七日晚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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