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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蜀中琴(2)

七喜2007  · 简书  ·  · 2018-05-23 15:23

文:七喜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宋 苏轼

【3】

程立开始在台上侃侃而谈。林謩听了一会,又出了一会神,察觉自己走神了,马上又拉回来。这样折腾两三次,程立的话题早已跳跃了几个过去。

“啧啧,你听到他说的那些了吗?”李雪在一边小声问。

“说的什么?”林謩以为程立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心里莫名紧张一下。

“我也没听懂。”

“没听懂,你说什么。”林謩气她。

“就是因为听不懂啊,十年过去,感觉跟程立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李雪真心感概,林謩听出来了。她倒没管这个,只是想到自己的紧张,就更紧张了。

一席访谈结束。下面是程立个人演奏,黑衣助手把琴架和椅子拿上来。程立自己也下台,走到幕后,不消两分钟出来,手上多了一柄焦赫色的古琴。

程立依然没有多看台下,见他端坐笔直,双臂自然打开。观众席中有一些轻微的骚动,林謩看去,好像是一个姑娘想靠近点拍照被前排的人阻止了。林謩不由微笑,大学时也是这样啊。

一曲起来,林謩立即听出来是《胡笳十八拍》。这些年她也听了一些古琴曲,琴房推的是大家名曲,比如管平湖的《胡笳十八拍》,吴景略的《梅花三弄》。管先生的曲风有如“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的大家之风范,而吴先生的曲风则清丽飘逸、灵巧多变。

程立选择《胡笳十八拍》不太出林謩的意外,以他的性格更适合管先生的曲风。

从林謩的角度看过去,射灯下,程立鬓角有些微白。起初林謩以为是灯光原因,程立一曲终了,起身答谢的时候,林謩注意到微白还在,与他一身淡青色长衫相映如画,只是颇多了几分微凉之感。

第二曲程立演奏的是《阳春》,弹到春意盎然的部分,程立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几个轻挑的来回,把万物回春之勃勃生机涂抹而来,浓淡相宜,尤如眼前一幅江南好春光。

林謩听得欢喜之极,再看身边李雪,竟然打起瞌睡来。她碰碰李雪,“怎么睡着了?”

“啊,我睡着了?”李雪一脸茫然,“现在几点了?”

林謩看看手机,“快7点半了。”

“喔,快了快了,8点结束。”李雪掩起嘴打了个呵欠。

程立接下来又弹了两曲,都是名家作品,台下业余粉丝们一饱耳福。程立演完最后一曲已显倦态,他起身答谢的时候,林謩看到他垂下去的左手抓了一下长衫。本已将台上视为表演艺术家的林謩因程立这个动作,而感到时光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久远。

在林謩和程立熟识以后,每逢陪伴他演出,都会看到他最后的这个小动作。林謩问他,“为什么要抓一下衣服,这么奇怪。”程立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紧张啊。”

林謩笑了一下,今天冠以这么多头衔的艺术家却还丢不掉这个习惯。人类的习惯真是很奇怪,林謩也有许多难以解释的习惯,比如紧张的时候会啃指甲,走路习惯靠右,任何东西不能抓在手上,一定要拿个包包或是袋子放进去,家里的地上永远不能有头发。

她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强迫症。但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梦到大学,在操场后面的器具房前趴着一只黑猫。她总是坐的离这只猫很远,但能看清楚它的眼睛。

有一次做梦,猫不在,只有她自己。正坐在操场上发呆,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种异样,好像气流裹动着某种危险而来。她猛地起身往前奔跑几步,再回头,却空无一人。

林謩不相信日有所思,夜才有此所梦。她自己在网上查,查到这是一种缺失安全感的心理暗示。但为什么总是情境总是在操场,这个她不明白。

主持人重新上台的时候,已经有观众三三两两的离场了,林謩拉着李雪也准备提前离场。正起身时,黑衣助手从侧后方绕到李雪旁边,“两位是林謩和李雪吧?”

林謩心想,被程立看到了不成?

李雪说,“是的”。

黑衣助手递了一张字条过来,便走了。

李雪摊开字条,是程立的便签。“晚一点走,一会一起吃饭吧。”

李雪将字条拿给林謩看,“这家伙,依然这么自大。”

林謩想的是,从头至尾也没有见到他往这边看过一眼,怎么就被发现的呢?

【4】

林謩本没有机会和程立认识,这也是她的性格,越喜欢就越躲藏。但同在校园中,又经常社团活动,遇不上是不可能的,只是林謩会躲在人群后观察他。

她注意到程立穿着很朴素,这个朴素不是指平凡或普通,就是很朴素。比如在同一个月中能见到程立两次,如果是秋冬季,那都是相同的外套。只在春夏季,衣服稍有变化,也都是款式普通的衬衣或T恤。

但程立仿佛自带光芒,他自己也并不因为朴素感到难为情。相反,他在人群中常常说话最多,小动作最多。有一次程立正在社团的人讨论霍顿·考尔菲德究竟自命不凡的混蛋,还是一个天才。程立赞同霍顿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他举出《麦田守望者》里的句子,他说,青春期时的共鸣,都是因为对于生命过于悲观。

他一边热烈地讲着,一边双手不停地做着比划,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而希望纳入更多听者。林謩站在半米外,她着迷地看着程立,用一本书挡住了自己,同时掩饰了自己的感情。

这是林謩给自己和程立之间划下的安全距离,这是她自己想的。就像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你欣赏它的斑纹,但你绝不能放它出来。林謩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程立比作老虎,他那么瘦,又长得一脸无公害的模样。

大概是惧怕对程立的感情,林謩时常悄然揣摸自己,在感情相处上,她会划出一个安全距离。因为没有人越过这个距离,所以对于距离后的深渊有一种自己都莫名的好奇和恐惧。不是有句话说,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但有一次,林謩还是在远处悄悄关注程立,突然李雪跳到她面前,用一副研究稀缺动物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她,又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了看程立。

“你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什么事?”林謩装呆的本事也是很有。

“你盯着程立看半天了,以为我不知道?”

“唔,大家不都在看他吗。”林謩若无其事的理了理书页,把折压的地方捋平。

“你就没什么特别?”李雪的脸凑上来,鼻子几乎要顶到林謩。她吓一跳,后退半步,不再同李雪争辩,扭过身去看书。

天知道林謩的心跳地有多快,她如果不转身,几乎要招架不住。

晚上回到宿舍,临睡前,李雪突然挤坐到林謩的床上,拉起床帘。林謩正在给家里发信息,不知道李雪又想搞什么鬼。

“我听说,那次小礼堂演出后,好多人开始追程立了哦。”

“这有什么奇怪,当天不就有人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你不怕下手慢了,机会错失?”

林謩放下手机,不得不说,她确实在思考李雪的问题。但她想的是,如果失去机会,她会不会后悔。曾经在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竞争班委会,她特别渴望当学习委员,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竞选稿写了三遍,润色无数,最后控制在5分钟以内。但最后,临选的当天上午,她放弃了。竞选稿放在书包里,老师让她上台读的时候,她说忘带了。但即便真的忘带,林謩也能背出来。但她就在那最后一刻,放弃了。

同样放弃的事情还很多,只是都没有那件事深刻。林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会因为太喜爱一只口红而放弃购买所有的口红,因为太喜欢一本书而宁愿藏着不读,因为太喜欢一个人独自上学而拒绝了初中所有的友情。

“想什么呢?”李雪打断她的思路。

“会吧····”林謩答到,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就知道····我有一个机会,为你准备很久啦。”

“什么?”

“今年暑假社团有个安徽古村落的寻访活动,听说程立报名了,你也报上,我给你们安排机会。”

林謩这才想起来,李雪之前一直说的策划线下活动要响应革命号召进入乡村,原来指的就是这个,“你确定程立报名了?”

“没把握的事,我能跟你讲嘛。”

“那就报上吧。”

李雪走后,还嘟囔着林謩没有大大地感激她。而林謩则平躺在床上,灯光调到最暗,床角有一只维尼布熊,脖子上圆形名牌在墙上投下黑色的影子。她在思考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不对,盯着小熊漆黑的眼珠,塑料像一团墨汁。

她想,假如十年后,再回忆到今天,会不会有一只小熊穿过平行空间来指点她。用她熟知的话语,既不否定这次决定,也不赞许更多,而是朴素的纳受。作为成长中不可否定的一部分,像那些石块和野草。她的青春没有特权,谁都没有。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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