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做豆腐的葛伍掉到桥下深沟里〉 呼啸的西北风一连刮了三天，天气非常寒冷，冷风像刀子割在脸上，像鞭子抽在身上，使人有点受不了。再说三人弓着腰缩着头，快要到巨头桥时，天色尚早，突然从桥边草丛里飞出一只野鸡，鸣叫着扑扑楞楞飞向远方。他们吓了一跳，毛驴吓的仰头摆尾，长嘶不断……
本来葛伍就胆小如鼠，经此一吓，双腿发抖放下担子说：“让我先歇歇，张老汉说："你咋了，蛤蟆一走三歇？”李二说："我们俩个没拿什么东西，走路当然轻松，他担豆腐担子，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不妨咱们抽上一锅子烟再走不迟。"张老汉再也无语……
桥上是个风口，西北风特别大，大风夹着哨音呼呼作响，飞沙走石到处灰蒙蒙的。他们走三步倒一步，眼睛都睁不开，过个桥桥和走万里长征差不多，李二又说："不如过了桥桥找一个避风处歇会，等风小了再走……”于是乎三人急忙逆风往前赶了一阵。葛伍说："我…我实在走不动啦，咱们…就…就…在…这歇会。”他们灰头土脸靠在土桥边的墙根底下，蹲在地上休息。张老汉说："这会风小多了，咱不要耽误太久，我到县城后还有好多事要办。”葛伍说："要不先吸上一锅烟，歇息片刻，反正我担上豆腐担也走不快，你们前面先走，咱们在城里老聂家大烟馆门外相见。”张老汉从腰带里抽出烟锅一边呑云吐雾吸着烟一边说："行，我进城先去棺材铺找一下刘掌柜的。”李二说："么不是想给你打付棺材？”张老汉说："我想问他们店里贾木匠有空不，赶明年清明把门前那棵梧桐树砍倒，给我老俩口一人作一付棺材。”李二说：“应该，应该，这种事应提前准备的好，免的到事中娃娃们手忙脚乱……”
葛伍说："人常说有钱埋银子，没钱埋人，我才不顾不上管那套。我父母年龄也大了，一天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李二猛吸了一口烟说："你张叔想的也对，他是在提醒你，父母年令大了，还是提前准备为好……”葛伍磕掉烟灰，把烟锅斜插在腰带里说："我叔是好心这我知道，就是……就是力不从心，还是先顾眼前，等我有了钱再说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二觉得没趣，"那你后面慢慢来，我俩先走了，”说完二人急忙上路。
葛伍休息片刻担上担子一路走走歇歇，一个多时晨才到城里。他并没有去聂家开的大烟馆，也没有去刘家棺材铺，而是赶紧去了老白家开的饭馆里。他心想等我先把豆腐卖了再去烟馆门口找他俩。
来到老白家门口，他放下担子向里张望，只见饭馆里已有几个顾客在用饭。他大声嚷着白掌柜的在吗？一个跑堂伙计手上拿条脏兮兮的白抹布，掀起门帘问？"你喊我家掌柜的干啥，是要用饭，还是？""小伙子麻烦你叫一下白掌柜的，就说门外他一个朋友找他。”"噢…噢…"伙计一转身放下帘子。
不大一会一个肥头大耳，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矮胖子，手提水烟锅子的人掀起门帘，走出来皮笑肉不笑的问？“是谁在门外大呼小叫。”是我！葛伍赶紧应到。""噢……我当是那位财神，原来是葛贤弟到了。”他双手抱拳弓腰示礼，然后掀门帘说："葛贤弟里面请……"白哥你先别客气，我是来卖豆腐的，顺便再看望一下白哥。”
"噢！那多谢贤弟了，快把豆腐担进来，暖和暖和喝口热茶，伙计快来给贵客倒茶。""好！来了，""贤弟最近可好？""唉！唉！一言难尽，这年头日子难过，乡下快混不下去了，不怕你老哥笑话，这日子真……唉…唉……”“贤弟何须唉声叹气！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说我这小饭馆，同样也不好混，天下乌鸦一般黑……听说最近兵慌马乱，乡下税捐也催的紧？”"可不是么，老弟就是把豆腐卖了回去交税捐的，”人常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葛伍看望白老板是假，卖豆腐是真。白掌柜何等聪明之人，听出弦外之音，他眼珠一转……"吴伙计过来一下，""来了…来了…声止人到。”
只见刚才那个年轻小伙计，点头哈腰站在他们面前。"你去问一下厨师，咱家厨房豆腐还剩下多少？要不给我贤弟帮点忙把他的豆腐……"二人四目相对，只几秒钟的一刹那间，伙计就明白了掌柜的意思……他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说："掌柜的不用看，刚才孟塬上老郭送来一担豆腐，他前脚出门，你这位朋友后脚就到了。再说前几天马家塬送来的豆腐还……”“噢！知道了，你怎么那么啰嗦，婆婆妈妈的，去忙你的，”伙计说："那你们慢慢聊，我就忙别的去了……”
葛伍吃了闭门羹，心里暗骂道，好你个笑面虎，笑里藏刀，平日里你到乡下购米磨面。我盘上桌下招待你。今日里我有难处，进城卖豆腐，想请你帮点小忙，买了我的豆腐，还未开口你就一推六二五挡了回来！一边想一边生闷气。但生气归生气，城里虽然不经常来，但总得有个落脚处。咱如果和人家闹翻，撕破脸皮，以后再来城里连个喝水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说："那你们忙，我再到集巿上转转。”“别呀，这次老哥无能为力，帮不上忙，还有下次，我让厨师炒几个菜，咱哥俩喝几盅再走不迟……"不了！天不早了，等我把豆腐卖了，有时间再来”。噢…说的也是，趁天早人多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那我就不留你了，再会"。
葛伍告别了白掌柜的，心想除了穿红的，还有穿绿的，离了红萝卜还不成席了，走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猪，就不信我的豆腐还没有人要。他担上担子，一路喊叫！"豆…腐…豆…腐…卖……豆腐……”边吆喝边往集巿上赶去。
来到集市好不热闹，卖什么的都有，街边上早已放几担子豆腐。他放下担子四外张望，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好早点把豆腐卖完。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只好揺摇晃晃硬着头皮担着担子，在人群中往前挤。街上大姑娘小媳妇包的严严实实，提篮子挎包包，在人群中穿梭。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乡下的、城里的、男的、女的、穷的、富的，大人小孩有事无事都在街上闲逛……
街上两边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闹哄哄的什么口音都有，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放下担子，长出了一口气。眼眉胡子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双手早己冻的没有了知觉。他全然顾不了那么多，低头再看豆腐早已冻成了冰块……
这时有人来买豆腐，可看他的豆腐冻成这样，摇摇头走开，有人来揭开盖布看了，连价钱也没问就走了。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小媳妇问，"几个铜钱一斤？”他说：“四文钱一斤。"那个小媳妇摇一摇头说："太贵了，别人三文钱你要四文。”说完挎着篮子要走，“别！别！如果要的多，价格好商量……”人家头也不回说："价再低也不要了……”眼看天色不早，人家的豆腐都快卖光了，他还没有开张，他心急如焚，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着急上火，突然来了一位穿着时髦的阔太太带着管家来到他的面前，他眼前一亮，赶紧向前撘讪，“这位太太，来买点豆腐吧？”贵妇人蹲下揭开盖布看了看说："你是田庄塬上来的吧，我娘家是田庄人，看在娘家门口人的面子上，你的豆腐我全要了。”
葛伍还未来的及问她娘家姓什名谁。那位夫人就站起来对管家说：“管家！就要这担豆腐，你把他带回家，让人家喝口热水，给人家付现银，我还有点事，一会再回去。对了其它东西都采购齐全了没有？”“太太其它东西都治办妥了，就差一担豆腐了，”"行！那你们先回去吧。”
葛伍喜出望外，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半天没开张，在城里碰见了乡党，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一开张就遇见贵人，他非常好奇，担上担子跟在管家屁股后面，小心翼翼的问，"掌柜的？""啥事你说吧，”"你们东家的夫人娘家也在田庄？""是的，""那她贵姓""姓赵，”“噢！那就是田庄东村人。”"正是，”"那他家里过什么大事，一次买这么多豆腐？""噢…东家明天五十大寿，再加上二太太喜得贵子双喜临门。”"噢！那恭喜…恭喜！"管家扭过头说了声，"快走吧，家里还等着呢……"
再说葛伍跟在管家身后担上担子好不高兴，他们前脚刚走，李老二就来街上寻找葛伍。他从东头找到西头，从卖杂货市、菜巿、牛羊牲口市，一直来到卖豆腐的摊点也没找见葛伍，眼看赶集的人快走光了。奇怪他上那里去了呢？他边走边问？别人都摇一摇头说"不认识……不知道……"。
再说张老汉本来说好要去棺材铺的，可是他发现毛驴走路一瘸一拐只好拉上毛驴去上城兽医站看看是怎么回事，来到兽医站，天冷虽然牲口不太多，但兽医临时有事不在，听隔壁老王説，李兽医好像上街去了。张老汉那个心里着急的无法形容。心想先去棺材铺一趟，又想不妥，万一咱走了人家回来怎么办，再说牲口是自己半个家当，万一有事，今后日子可怎么过？想到这里他索性那里也不去了，蹲在兽医站门口一锅接一锅吸烟……
再说葛伍结了帐喜滋滋担上担子往街上走。他心里盘算该买些盐和日用品。对了再买二斤店头大曲。等一切办妥天色不早了。这才想起来该到聂家大烟馆门口找张老汉和李二。
再说张老汉看完牲口已是下午了，想去棺材铺时间也来不及，这才想起来李二、葛伍。他急忙拉上毛驴来到大烟馆门口，奇怪俩个人一个也不见。他把驴拴在烟馆门口，蹲在地上，一边吸烟一边等，左等不见右等不来，眼看日落西山，没不是他们提前走了，算毬了，不等了……
他拉上驴就往家赶，再说李二找不到葛伍，也没去烟馆门口，只是到棺材铺打问，人家压根就没见什么张老汉、王老汉。么不是这老家伙提前回去了，他边走边小声嘟囔，好一个老滑头，说话不算数，有事也不打声招呼，提前溜了，唉唉算了不等了，还是自己回去吧，看路上能否碰见他俩。于是乎三人走岔了……
再说葛伍找不见他二人，担上空担子赶紧往回赶，冬天天短，眼看太阳落山路上行人稀少，虽然风不刮了，但天照样冷的人受不了。赶上了凉水泉来到桥沟塬上天色已晩，月亮出来了。他这时心里才有点害怕，路上开始还零零星星有个把人，但越往前走天越来越黑，路上人影全无。
赶过了店子弯胡洞，又起风了，天又黑风又大，一股旋风刮的树叶、杂草、沙子尘土，满天飞，遮天蔽月。风转着圈把他围在中间，待风过后，他回头一看后面好像有个黑影，忽快忽慢一会大一会小，如梦似幻，神秘诡异，时隐时现……在昏暗的月光下影子越来越近……他吓坏了，忽然想起走夜路不能带酒，因为鬼怪最喜闻酒味，莫不是酒味招来野……想到这，他突然头皮发麻，头发倒竖……前面就是巨头桥，这影子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跟着自己？
恐惧的阴影越来越近，夜猫子啼哭般的怪叫，凄惨的叫声在空中回荡，说不出的恐怖刺耳，叫的人心烦意乱，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想起鬼打墙，用火解之，他放下担子，颤抖着双手在身上乱摸，看火石火镰装在那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可怎么也打不着，等到了桥上突然前面没有路了，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怎么前面就是一堵墙？再转回来又是万丈深渊，再转又是一堵高墚，就这样他在原地转了几个时晨……恐惧令他胆战心惊，渐渐的……渐渐的……他一头扎进深沟里，失去了知觉……
再说他的家人见他一夜未归，心急如焚！赶紧叫上家门中人和村里的乡亲分头去找，来到巨头桥上，只见桥西头地上踏了一大圈脚印，豆腐担子放在地上。撘连（旧中国出门装东西的一种袋子出门撘在肩膀上）丢在沟沿上，李二往沟里一望，发现葛伍掉到沟底，赶紧让大家想法下去，只见他浑身发紫，口鼻塞满了泥土……
完
陕西省黄陵县
作者李明方
二O二一年
元月二十三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