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岳谬
笔名岳缪,93年。居住在三娘子城。 中文系研究生。个人微信公众号:吉普赛冰块。第二本自印书《旁观者》在自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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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1

岳谬  · 简书  ·  · 2018-02-16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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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本该在场的,但是我没有。我远离人群,在一望无际荒草丛中死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周遭一切照旧。

这个荒草原里市中心很远,而我本打算要徒步走去的,以为并没有多远。以前与因病而死的母亲去过的,那是很久远的一次出行了,也是我与母亲第一次出行。这一次,我执拗地要徒步走去,然而在我累的气喘吁吁的中途,我疲惫地叫了一辆出租车。为什么不选择公车,因为路途太远,根本没有那一站。出租车司机也仅仅把我拉到了城郊而已。这个出租车司机特别像我的老师梁茹结,一个温婉而又语速缓慢的女士。我向她请了假,她并没有什么阻拦,因为我在她那里可是第一次请假的。她人很好,至少对我是这样的,但是她教了我们一年就被调走了,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好像是触怒了校长,听说是她主动辞的职,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支教,而她的离开,是我始料未及的。所以,那一次向她请假是我生命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日我背了一个很轻便的双肩包,里面并没有很厚重的书籍与卷子、作业、笔袋之类的学习东西,只有一本书――《西西弗斯的神话》。我请假的真实理由其实就是去我上一次偶然来到的这个空旷的地方来读读这本书,这一次旅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在我这里,它足够具有仪式感。这本书讨论的内容很令我心潮澎湃,因为其中重点讨论了自杀这个问题。相信这个问题时任何人都很感兴趣的。

我还是孩提的时候,以为死一个人或者看见别的家在院子的墙跟前摆了一排花圈或者偶尔遇见出殡都是很新鲜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甚至都不太能理解人为什么会死这件事。而那个时候之于现在的我来说,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因为科技互联网与信息爆炸时代的冲击下,我总感觉那个时候的我是与我爷爷同一个时代的人,没有手机电脑QQ微信等等,还是一个大部分人靠着写信传递友谊与情恋的时候。说实话,我是怀恋那个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活得那么纯粹的样子。

事实上,我并没有出生在新千年的那一刻,而是它的前一年。在那一年,人们普遍开的玩笑是新千年是世界末日的一年。在人们似乎玩笑里带点微微恐慌与焦虑的年份里,我出生了,我是那个特殊年份里出生的之一个,我的爷爷很擅长起名字,他老迈的皱纹里听到了这个关于世界末日的玩笑,是的,在他那里绝对是一个玩笑,因为我不用多说,只说他出生的年份你就知道对于他来说,为什么现在所有什么末日的观念都是玩笑了――他生于1936年。他后来的年份里经历了抗战、动乱、文革、上山下乡、知青、改革开放等等,他经历了太多的世界末日了,他十足地厌倦了。

爷爷认为我是这所谓的“世界末日”里的一员,取名“之一”,因为倒过来说比较押韵或者好听,于是我的名字就叫王一之了。说实话,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轻描淡写又不失却文雅的感觉,棒极了。

就像信息爆炸时代的我,听到了太多人教给我们的太多的做人的道理,我听到了太多他者吃的盐和走过桥。说实话我讨厌咸的东西,在这个科技的时代,也没有很多人非要走个桥才能通路的。所以,当我不断地听到“盐”、“桥”、“做人”这几个词时,我后来都觉得恶心,异常的恶心,甚至到了后来,我吃咸的东西都会反胃,甚至呕吐。

意识作用于了我的生理调节上了,这是之前政治老师在讲述“意识”那一章课程时重点强调的。课下我把我的这个心理状态与政治老师交流了一下。她没有显得多么的讶异,反而与我开了很多玩笑。笑过之后,我认为我的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想重点强调的是,我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想与我的父母老师亲朋好友们去解决,但是他们反而给我提出了比我更多的问题来质疑我,这让我很懊恼与厌烦,甚至我有时候会为了这些更多的问题而歇斯底里,当然这个时候通常是无人的,要么是我赤裸着身体对着镜子大吼,要么是我一个人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开始了漫长的自我对话与分析,通常一条10分钟能走完的路我会故意走30分钟,以致于常常很晚回家,被不知情的母亲谩骂我又出去鬼混了。其实我倒是很想出去鬼混的,我去过一次酒吧、网吧之类的娱乐的地方,但是一般只是去一次,因为好奇与新鲜,就像参加别人死亡的葬礼一样,比如参加我爷爷的葬礼。通常在娱乐到中途时我就厌烦地离开了,因为太吵、太闹,我喜欢宁静,所以那些喧闹的地方总是与我这个人显得格格不入的。

我想的其实很完美,至少我一直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只要新鲜的东西,我都会去尝试一次,但之后我都会放弃第二次地选择。我对于重复地选择同一件事在目前为止的所有兴趣里,或许只有写作这一件事情了。而对于写作这一件事情,母亲一直显得很担忧:“你以后可不能成为一个作家,那样你是养活不了你自己的。”当她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与她大吵了一架。我离家出走了,那是我目前为止第二次走到那个人迹罕至的荒草原里了,吵架与离家出走的事情已经是后话了。

现在我想说说的是我的这个政治老师,她与我非亲非故,她是老师我是学生,但是在中国的教育体制里,她的课或者说像一些政治、历史、地理的课在我们学生眼里都被称为“副课”,也就是不那么重要的课。正因为不那么重要的意识,所以我对于这门课的兴趣之于什么语文英语数学一类的,当做了一种调味剂与休闲课一样。那种在上了一堆所谓的“主课”之后的政治课,给我的感觉是比我第一次去泡温泉都舒服。是的,温泉这个东西是我愿意去尝试第二次的,因为被水包裹身体的感觉就像在母亲肚子里的那种感觉,即使这种感觉是我根本没有记忆的,但是我可以想象。我的精神与身体有一种完全的释放,而每一次上政治课的时候,我都是这种感觉,感觉老师并不是在讲课一样。

老师戴着一个眼睛,黑色边框的那种,一头卷发,脸部呈方形,整体面部轮廓给我的感觉很轻松写意,而她身为一个女性能把一门如此枯燥的政治课讲述的那么有趣更是使得我一度将我的志向从写作转换成了老师,之所以后来没有转换成功,那得要归功于那个替代梁茹结老师一个老女人了。这里我他妈必须澄清一点,说女人之前加一个老字肯定不尊重,但是我必须这样称呼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她那颐指气使与盛气凌人的姿态俨然一副权威的不可侵犯的样子使我极度恶心,我的最后一次请假就是在她的任期里,而我根本没有与之打任何招呼。她对我的冷淡也是与我意料之中的默契。而那次请假时候的事情也是后话了。

这个老女人苦恼于我没有家长可以控告,我的母亲死于了一次激烈争吵后的突发心脏病,我的父亲死于自杀还是酒后驾车的意外这我就不清楚了,在最后一次与那个老女人的争吵中,我差一点用刀子把她给杀了,不过这些全部的全部都是后话。我现在只想描述我的第一次请假去荒草原的旅途和我的这位政治老师,实在是因为我心中对比的强烈刺激,总是带出一些旁枝侧节来,而这些东西我本不想讲,但又不得不去讲述,用一种轻蔑或者嘲弄的口吻最好,因为那个时候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牵挂我和值得我去牵挂的了。我本来想用最简单的话语去描述的,但是因为它比较复杂,而我对于一切的离去又是那么的无感,在激烈的冲突发生时,我想的是我的年龄如果杀死这个老女人是否会被法律判死刑,而我显然用这条法律威胁过那个老女人,那个时候她在我面前颤抖的样子真他妈可笑,可笑极了。

所以,每一次我想当老师的时候都是这个老女人被迫使我转回了我当作家的愿望,而我与母亲争吵的时候,我的作家的愿望总是落空。落空后我凝视着喝的不省人事的父亲和东倒西歪无所事事的父亲时,我落空的志向却有了明确的指向性——我不要成为我父亲一样的人——那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我好久,因为这个问题我学着他吸烟喝酒,我学着他颓废的一切。甚至冒着胆子无证驾驶,甚至是酒后无证驾驶,那些时刻我是既想被警察发现又不想让发现,我矛盾的心情源自我所经历的一切,就像《西西福斯神话》中描述的那样,自杀的人想着自杀但是没有,这样的人有时候很坚强,但有时候脆弱的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会开枪自杀或者投水自杀。

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句话,别人每说一句话似乎我就坚强一分,因为我那个写作的志向在这一点上必须要求记录与描述,写作完毕后,才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就像日本那个作家太宰治一样,他的名字总是与悲伤与自杀挂钩,他用自杀的仪式形成了一个符号,成为了一个象征。他是投水自杀的,所以这本书中所例举的两个例子很具有普遍性,但相比起诗人海子所例举的8种自杀方式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在最后一次踏上去荒草原的旅途时,就已经决定永远地睡在草丛中,带上一瓶水和一瓶安眠药,然后准备长眠于此。当然这是更加后的后话了。现在我还是很有兴趣向你们描述一下我的这第一次去荒草原时激动的心情的。


我说过,它的起源是与我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三四月份的草原。它是一个城郊的小草原,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名字。而事实上我们是准备去更远一点的大一点的草原的,但途中偶遇这个地方。我提议下车看看,当我第一次被漫无目的的风胡乱的吹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自由的气息。而自由这个词之前在课堂上语文老师让我们以它造过个句子,我自诩我擅长编辑文字但对于它来说却突然词穷了。反倒是班级后排一个成天上课睡觉、逃课、谈恋爱的一个男生造了一个句子,他写在一张纸条上塞进了他的桌柜里了。之所以被我看见,是因为我常常留到班级里最后一个回家,原因是我想利用这离家不远而又等待拥挤的校园里清静之时的一段时间里做两篇英语阅读或者抠一道别人认为很简单的数学题,通常无聊的时候,我会翻一翻别人桌上的书籍和书桌里的东西。我当然知道这是所谓不道德的行为,但这似乎是我那时无聊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在身处无聊和自我禁锢的日子里,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因此我也了解到了很多别人所谓的小秘密——被写下来的小秘密。比如那个男生造了永远也不会再课堂上被点名来咏读的句子:“在课堂上睡觉,梦见在我喜欢的女生家亲吻她,这个梦没有被老师的粉笔头或者粗暴的言语惊醒的那一刻,我认为这就是自由最真实的涵义了。”我当时惊叹于这个男生的创造力,自诩以写作为最高志向的我敏锐的发现这个句式可以用作我文章写作的开头,但是当时的我根本没有谈恋爱的经历,也不可能会上课睡觉,我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上课与老师作对与回家与家长作对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但是之于我自己而言,我身上的这些东西被我可以刻意隐藏了。

我也很想在数学课上大睡特睡,我也想告诉我暗恋多年的女生我喜欢她,但是我没有。没有行动的原因在于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情,你表现的非常反抗的话,你就要处理反抗后期带来的一系列棘手的问题,你谈恋爱就要付出很多精力,而我天生脑子笨拙,这样学习一旦耽误了,就很难实现母亲那个望子成龙的心愿了。而本质上我也并没有在乎我母亲的这个心愿,但它如鲠在喉,而这就是最麻烦的事情了。我在任何事情上都本能地在躲避。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须改变,但我也会本能的为这个改变设置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一夜暴富后再来改变之类的,像那个动乱年代的里的菲茨杰拉德一样。

你要知道的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参加自己母亲的葬礼,在葬礼上我脑子里想的却是终于没有了母亲望子成龙的急切愿望了,但我一夜暴富的愿望依然没有实现,接下来的事情该干些什么。我当时确实很失落,但莫名的似乎感到很轻松,没有很悲伤的样子。最悲伤的莫过于我的父亲,因为引起心脏病的那次激烈争吵就是拜他所赐的,起因是母亲要求面前这个男人拿出足够的钱来给儿子买房子,但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能力拿出那么多钱。就在一来二去的争吵里,母亲的话语里带出了嫁给面前这个男人多年来的委屈,情急之下,突发心脏病,当场死亡了。她的死亡太过迅速,我根本来不及告别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告别。

而就在母亲死亡的当天,我躺在荒草原上想着的是我改日应该与母亲再来一次这里,一起躺在那里,看看那么高的蓝天。但是如果那样的场面似乎又很尴尬,因为自从那一次与母亲的旅行后已经很久了。她后来对于出行来说患有恐慌症,很怀疑自己会出现种种意外死去,她的爱似乎从来都没有到达过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所以就留在了我的身上,她很多次向我重复过她存钱的折子以及自己借出去别人还没有还的钱在哪里已经是多少。她写在了一张纸上,那是一个关于钱的清单,只有我和她知道。她只是有一点没有想到,就是这意外来得很快。我猜测她倒地后意识清醒的一瞬间嘴角可能是微笑的,因为她把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我,都很早地告诉了我。她似乎死而无憾,但这终究是我后来的猜测了。

当所有的亲朋都来安慰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的面部虚伪而可憎。他们在他们的人生中要参加很多的葬礼,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甚至他们的关注点是放在了葬礼后那一顿请客吃饭或者在偏远小村落里葬礼过后的脱衣舞表演。我一想到这些我就不能看他们的脸,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我挣脱了这里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荒草原中,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来而已。就在这一刻,我莫名其妙地流了泪,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荒诞与绝望,就在最后一滴眼泪流尽的时候,我没有觉察到的我微笑。如果那时有摄像机的话,这个微笑被拍下来,一定是很恐怖的样子,它像极了拉斯蒂涅的那个微笑,但他是脱去善良的衣服,而我是走向了深渊。

我凝视着这荒草丛,脑子里想着母亲被送去殡仪馆被火化时她亲朋好友的表情以及我想感受她被烈火灼烧时毫无表情与毫无挣扎时似乎安详的脸。于此来说,我觉得躺在这荒草丛中,静静地死去,不被任何人发现,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似乎是我能想到的人类最美的死法了。事实上,在不久之后,我就这么干了,在学校举行的成人礼和毕业典礼合二为一的那一天盛大的宴席时,我并没有去参加,我无比厌烦那样的仪式。我的内心深处还想搏得一份来自他者的关注,事实上,除了一个叫白雪的女生问了那个老女人一句:“王一之为什么没有来?”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关注到我,而那个老女人只是轻描淡写了地回了一句话:“他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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