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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到友邻和孩子的对话，孩子希望母亲做医生，而不是做哲学，因为哲学没有什么用，医生更有用。让我想起在一次聚会上碰到正在文理学院读书的中国本科生。小伙子高大，充满朝气。我问他读什么专业，他说Math and CS（computer science）。我笑道：“到LAC读计算机啊。" 他说他不多的中国同学差不多都是如此，只有一个学哲学，读了好多书，比美国同学还厉害，然后加了一句：“他家里很有钱。”
几年前《大西洋月刊》登了篇文章，讨论人文学科的困境，谈起“人文学科失宠”（humanities fall from favor）, “对人文学科的兴趣衰减”（interest fades in the humanities）, “人文学科在全球范围内遭受排挤”（humanities are under strain around the globe），共和党的州长们建议削减人文学科的资金转而投入更为实用的学科，北卡州长Patrick McCrory提议改变立法，让教育资金不再决定于课堂座位上的屁股数，而是决定于有多少个屁股能找到工作（it’s not based on butts in seats but on how many of those butts can get jobs）。
我以前有个老板，人在加州，本科学哲学。刚到他手下没多久，圣诞前的一天，我一早进去发现有桌上放着一瓶葡萄酒和一张卡片，是他邮过来的新年礼物，酒瓶标签上印着Napa Valley。我认识一个业余藏酒的律师，曾对我说，新世界的酒，也就是Napa Valley还可以喝喝。
几个小时后，看到老板上线，我打电话过去表示感谢，说平时自己喝点葡萄酒，一般都是喝SIMI，不喝这么好的酒。他说"SIMI is good for its price", 然后告诉我这酒是从他父亲的酒庄直接快递过来的。我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去经营酒庄。他说他的弟弟在帮着父亲管，他喜欢自己的工作。
后来比较熟了，知道老板有个女儿比我家的小一岁，妻子不上班，后院养鸡，女儿天天早上拣鸡蛋。和我one-on-one的时候经常先聊孩子，一次我说我们学区搞诗歌比赛，女儿运气比较好拿了奖。他让我传给他看看，我在communicator上发过去其中一段。他夸赞了几句，给我发过来一段程序，说是她女儿写的。我赞道：太聪明了，六岁就会编程。
回家和家属说起这事，我说：“咱们俩一代移民干技术活，却想在文艺上熏陶女儿，诗歌啊，音乐啊，像煞有介事。人家学哲学的，自己不去蓝天白云下管葡萄园，情愿天天对着电脑，还让女儿学编程。” 家属说：“你别觉得女儿只要喜欢读书就可以，她将来去读哲学，你给她掏学费，出来找不到工作，你继续养她。”
上星期感恩节去朋友家做客，进门拥抱后，第一件事交换礼物。孩子们互换拆封，家属送给女主人我从国内带过来苏州产的吊带真丝睡衣，我把一瓶套着灰纸袋子的葡萄酒交给男主人，告诉他是我以前老板父亲的酒庄产的。
女主人送给家属一根亮灿灿的项链，说自己也有一条，特别喜欢，所以也给她买一条。男主人递给我厚厚一本书，William H. Goetzmann写的《钱改变一切：金融是如何让文明成为可能》（Money Changes Everything: How Finance Made Civilization Possible），笑着对我说：“不是老有人质疑做金融的都是些没有实际产出的寄生虫么，应该让他们来读读这本书！”
晚上睡下，在黑暗中，家属对我说：“送给别人苏州土特产，感觉自己象是刘姥姥进荣国府看亲戚。刘姥姥带了什么礼物？” 我说：“第一次进荣国府没有写带什么，第二次带了枣子倭瓜和野菜。我一个阿姨，我们第一次回国一起去养老院看过的那个，当年是华师大教授，第一批拿国务院特殊津贴。小时候我妈带了全家去做客，竹篓子里装着活鸡坐火车。”
第二天感恩节晚宴聊起孩子的将来，女主人说大学读什么都可以，数学历史哲学随便，如果只想当个幼儿园老师也可以，只要她们喜欢。我说：“你大概不知道，这里幼儿园老师一年平均才两三万。我到孩子学校去开家长会，墙上贴作文，题目是将来做什么，我看了一下，所有的印度孩子都说要当医生。只有一个我们一个小区的印度孩子说要当工程师，他的母亲是医生。”
昨晚加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听广播NPR，一路上主持人，嘉宾，包括英国那边，都在骂川普转发视频的事，最后听众打电话进来。临进门的时候，有个人说，现在racism这个词用得太多了，差不多是一种抹黑行为，那些liberal affluent elites（富有的自由派精英）特别爱用来攻击和自己观点不一的人。主持人怎么回答我没有听到，因为忙一天中午就喝了一杯咖啡，饿得不行。
前些时候看一本书，专门讨论白人喜欢的东西，一百来条具体条目包括咖啡，瑜伽，足球（脚踢的soccer， 而不是手扔的football），精酿啤酒，葡萄酒，建筑，黑人朋友和亚裔女性。书里的白人实际指的只是white liberal affluent elites。其中有一条说白人大学选择专业，喜欢去读艺术。这里的艺术是广义的艺术，既包括真正的艺术，也包括英语，历史，哲学和古典学，还有传播学和性别研究之类的。作者说这样的艺术学位和专业，让这些白人花四年的时间阅读书籍，撰写论文，并且感觉良好。然后作者问到：“这些白人为什么要掏那么多钱去读书（字面意思的“读——书”）？这些书本来在业余时间都可以读。”
读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正在筹建的文理学院Ralston College，维基的介绍是“拉尔斯顿学院（Ralston College）是美国佐治亚州萨凡纳（Savannah）一所规划中的文理学院。 其目标是“以适合我们时代的形式重塑古典的文理学院”。（Ralston College is a planned liberal arts college in Savannah, Georgia, United States. Its goal is the "reinvention of the classical liberal arts college in a form appropriate to our time". ）
学院介绍其办学宗旨： “ 我们认为，普通教育的目标是培养一个能够吸取不同领域知识的人，同时掌握每个领域的一部分。 拉尔斯顿从根本上讲是读书，思考书，谈论书。”（We believe that the goal of general education is to produce a person who can draw on different fields of knowledge and at the same time grasp the whole of which each field is a part. Ralston is fundamentally about reading books, thinking about them, and talking about them.）
学院的发起人包括大名鼎鼎的布鲁姆和拉什迪，萨凡纳也是个美丽的海边历史名城，我去玩过两次， 当地的大树印象很深，还专门去看了《阿甘正传》里阿甘做过的椅子。
我闭上眼睛，眼前闪现一幅图景：大橡树上随风摇曳着轻纱一样灰白的Spanish moss，树下坐着白发摇曳的布鲁姆，周围是一群白衣翩翩的学子，一起读书，一起读西方正典。
真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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