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书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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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掩上门，移过来椅子，再放上小方凳，颤颤巍巍地爬上去，将手用力伸向衣柜顶端，够着了，够着了！心里涌出无与伦比的窃喜，父亲珍藏的这本《西游记》，在我心上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了无数次，终于捧在手中了！

——这是龄时代读的第一本“闲书”。线装，繁体竖排，尽管太多生字，我仍拿着和它一样像砖头那么厚的辞典查找的不亦乐乎。那年夏天，窗外的蝉鸣不再那么悦耳，田野里的蚂蚱不再那么有趣，孙猴子的神通，摄走了整个身心。我一生的阅读爱好，从此奠定。它曾经是我不谙世事时的初恋，而今是我地老天荒后的陪伴。

阅读一册新书，仿佛是在荒无人烟的旅途中寻觅传侣；而翻看古本残卷，则像是在熙攘的闹市与旧友不期而遇。张潮在《幽梦影》里提及自己“冬读经，夏读史，秋读子，春读集”；刘备遗诏中，嘱咐刘禅“读汉书、礼记，闲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南怀瑾先生常常“柔日读经，刚日读史”；李敖说他沦为狸狂中人时，最大的收获就是看书可以看的天昏地暗。汉字随意组合而衍生出的魅力妙不可言，不管周遭的世界如何喧闻，不管今夜是否月色辉映，抑或檐雨如绳，只要捧起书本，便觉尘嚣远遁，妄念渐消，唯听到内心与书共鸣。人生至乐，无如读书。

自上古经秦汉至明清，《廿四史》述尽帝王将相贩夫走卒贤士名流之悲欢离合爱憎取舍荣辱得失，《古文观止》《古文辞类纂》则辑录历代散文之精粹。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遇见孔孟思想，邂逅佛老学说，探寻老庄心得，灵魂于浮躁俗世中逐渐趋于平静。低吟浅唱楚辞汉赋唐诗宋词，折服于辞藻之优美。拜读钱钟书梁实秋林语堂王小波张爱玲胡适鲁迅之如椽大笔，总使身心得到洗礼，获益甚夥。

我始终相信，那些曾经读过的书，都绝非无用，它们会穿透血肉融入骨髓，熏陶气质侵染品行。每一本书，都仿佛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而自己则是胆怯羞赧的孩童，小心翼翼地牵住他们的衣角，模仿着他们的步调，缓缓走过时间的长河。经年累月之后，那段铭感五内和繁花似锦的历程，丰富且强大着我的内心，纵然人生之路充满丛茲和荆棘，亦没有丝毫畏蕙。

面朝书海，春暖花开。惟愿驾一叶扁舟，不惧惊涛骇浪，驶向豁然之境。这，就是阅读的力量。(省报2018年11月28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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