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

几年前的事，我在一家超市里面工作。每天也算是早出晚归的，那个时候还好，一个人也过的挺开心的，没那么多惆怅。

六爷是外号，也不知道谁传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也不回家，精神状态不错，没有什么毛病。白天会去翻垃圾桶，捡瓶子，纸板什么的去卖，然后用卖的钱买吃的。包子，馒头，红烧肉什么的，最后配上一两瓶啤酒。吃饱喝足了，就躺在，进超市的小门里，那边人少，地方大，还冬暖夏凉的。

随身就一套破了无数口子的衣服和一床没剩下多少棉花的被子。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破碗，主要作用就是去店里讨水喝。

钱，他是不要的，他总是对给予他钱财的人说，他不缺钱的，卖瓶子的钱够养活他自己。晚上，他会卷着铺盖，睡在超市大门的一个外门里，那里有门帘可以挡风避雨。夏天，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侧门会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让自然空气进入店内，不会太过阴冷。空调的凉风从店里吹出来，店员也会在店里点上无烟蚊香，驱蚊。

小老头儿，蓬头垢面的，我也曾向人打听过他的故事。可怜人吧，老伴去世了，三个儿子没一个孝顺的，老人家心寒了。抱了床铺盖就离家出门了，从北方一路到南方，从冬夏到春秋一直流浪。最后到这里，他走不动了，这里的垃圾桶里瓶子多，可以不用饿肚子。

路过他身边，无论你是驻留还是好奇，他都不会有什么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满布的裂纹，糟乱的头发，无不在彰显着沧桑。一双毫无生机的双眸，平静如水，看不到半点波澜，仔细去看，仿佛里面连个故事都是多余，留下的只有寂静和死灰般的孤独。

至于为什么叫“六爷”，也算是个意外，当初有人看他整天在街上溜溜达达的，就叫“溜爷”，后来传歪了，就成了六爷。

我在哪里呆了一年不到，因为一些原因，辞职了，临走前特意去他身边坐了会。不是因为可怜他，也不是因为想帮助他。单纯的想去看看这个人，一个毫无希望的人。他不爱说话，我也不想。一下午，我学着他，直到我觉得屁股坐的疼了，便起身离开了。他依然，保持着哪个姿势，睡在地上，人来人往的，灵魂却已经不再人间了。

我突然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也会选择和他一样活着么，我做不到，比绝望还要可怕的事情。不，我绝不能活着这样，不要这样发生。

半年前，我回过一趟那里，他已经不在了，有人说死了，也有人说继续去流浪了，就是没有人说他儿子接他回去了。

一瓶冰啤酒在冬天喝着，格外刺激脾胃，而能怀念的人又少了一个，虽然他并不记得我，甚至他自己，他也未必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