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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正在数九，天空一轮暖阳，把沿河两岸晒得暖融融、黄酥酥的。河边一群散步观鸟的游人，身披黄金亮色的秋日，比往年深冬多出一份清爽与利落。春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节日的氛围渐兴浓郁起来。大街小巷的路灯杆上，大红灯笼迎风起舞，把节日的消息传送很远很远。
冬夜无声，人间冷暖的故事在每一扇灯花窗棂里上演。今天下午，毛学去一趟镇上的灯具店，准确地说是去买一个灯泡，准备把卧室那颗白光的灯泡换成暖光源的。说起来是前年的事了，在政府部门扶贫政策扶助下，三间砖混结构的新房落成了。堂屋左手边的那间房留给了哥哥毛顺，其实也是空着，毛顺上前年就到镇上敬老院去住了，孝子贤孙伺候着，享受得很呢。毛顺因为有慢性病，早年就当上了村里的五保户，每月都有固定收入，这是毛学羡慕嫉妒的。毛顺也不想和弟弟分享这笔钱，刚满60岁就向政府提出要去镇上敬老院，毕竟那里不需要自己做饭洗衣服的。逢年过节都有各级领导来慰问，经常收到钱粮衣被，有时还有志愿者帮他们理发剪指甲，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
毛学不这样认为，他一直觉得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哥哥去了敬老院之后，他下决心着把旧房子翻新，自从2014年被村上确定为贫苦户以来，母亲看病不花钱了，时不时还有帮扶干部为家里送些钱粮物资来，有事没事还有人打电话问寒问暖，这感觉是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家里新修这三间房子花了5万多，政府的扶贫补贴就有3万5，又在信用社免息贷款1万五，三间新房就在鞭炮声中落成了。新房落成，母亲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在县医院住了20多天院还是走了，这哈除了电视机里每天叽哩哇啦，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毛学更强烈地希望哥哥能回家住，亲自去敬老院劝说了几次，毛顺却不为所动。
堂屋右边的房间就是毛学的卧室，卧室的旁边还有一间偏屋，依次布置着厨房和厕所。厕所是按照镇上的统一要求装修的，雪白的墙面和地面瓷砖，连蹲便器都是一水的雪白，这让毛学每次上厕所就能找到城市人的感觉。每逢家里来客人上级来检查的话，他都会转弯抹角说道农村改厕的话题上去，时不时冒一句“我家厕所干净，上三”。自从上次去敬老院去看了哥哥后回来，毛学就经常躺在床上看电视了，眼睛看着电视里的人人马马，思绪却跑到很远的地方，电视里放的啥子一点都不晓得。
毛学越来越不喜欢房顶挂下来的大白灯泡了，那是一个功率只有5瓦的白色LED灯泡，把房间每一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也照射到毛学的床上。床是以前老房子客房那架笔杆架子床，被子是新换上的，这几年来看他的人多，家里的被子都有10多床了，蚊帐也是去年新换的，上面几个小黑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就像一碗白米饭里多了几粒稗子。上次县民政局的唐老师来看他，就给他说，你这个灯泡是冷光源，夏天觉得凉爽，冬天就感觉寒冷了。毛学不懂冷光源暖光源，只晓得冬至之后，进门就感觉冷嗖嗖的，就想往床上钻。
怪只怪村上的王书记，这个王大娘说话不算话，2015年就上门来说，只要你把房子修起来，就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前年房子落成后，王大娘确实也带过来几个女人，都是50多岁的老太婆，有的还带得有儿有女的，当毛学从厕所走出来，心生一丝嫌弃，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毛学今年55岁，虚岁56，心里想的是介绍对象最好30多岁，没得孩子的，就算有孩子也没有跟到的。毛学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毛家在本村也是大门大户的，不能在自己身上绝了后。渐渐地，这种情绪堆积在毛学的脸上，慢慢化成了一脸的酒糟红。
毛学年轻时是不喝酒的，前年修房子，家里经常有匠人，他偶尔也陪到喝一杯。自从母亲去世后，毛学渐渐习惯了酒，一日三餐都要喝一点，只有端着酒杯，数着盘子里的花生米，毛学才找得到人生的乐趣，杯酒过后，倒床就睡，那种忘记自我的瞬间，真是幸福的顶点。毛学喝酒不像街上六必居那些酒客，端起杯子就一口闷干，酒的味道都没有品出来。他喜欢一丝一丝地抿，一小口小口地匝，喝出白酒里的酒精麦芽糖蒸馏水的味道，让喉膛给这酒评个分。要说下酒菜，就是鸡肉最好了，去年村上发了鸡苗，20多只呢，他一边喂养，一边品尝，硬是一只一只地全部杀来下酒了。家里的鸡没有了，为此毛学连续跑了三四次村上，就想问问今年还发鸡苗不。
毛学又想起了上次来交叉检查的那位男领导，一听口音就是外地的，约莫50多岁的样子，一眼看起来就很温暖的大叔。在进行了例行公事般的问话之后，大叔关切地对他说，你生活上还有啥需要，跟我们说，我们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决。要说这外地来的干部就是水平高，真诚的眼神和以往来的干部都不一样的， 像极了哥哥毛顺目光里的慈祥。毛学脱口而出：“我想要婆娘，想要娃娃……”
“毛学，你的灯泡，15元。” 店老板看着呆呆的毛学，对他说。
“啊，钱，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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