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被救
景飒转身将剑收入剑鞘之中，身后的男人应声倒下，这一剑封喉他还来不及感到痛苦。回头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尸体，此时忽闻见细细的啜泣声，仿似已在努力隐忍却因为恐惧忍不住而从嘴里溢出。巡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用剑撩开纱幔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抬脸惊恐的看着她，眼里除恐惧外还有浓浓的恨意，手里还攥着一把小匕首。景飒盯着她的眼睛，本欲拔剑的手松了开来，低下头转身正欲离开，忽闻一阵疾风闪过一道黑影朝小女孩而去，景飒想都没想就用剑挡住了朝小女孩而去的那道黑影，原来是同景飒一同执行任务的易寒，他不解的看向景飒，景飒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无需再多生事，阁主还等着复命。”说完转身离去，易寒碍于景飒在如意阁的等级，只好作罢，随着景飒离去。
两人离去后，小女孩手中紧握的匕首掉落到地上，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男人的尸体一言不发。忽瞧见地上有一小巧的晶莹的白色玉玦，女孩拾起玉玦，玉玦下面是用墨紫色丝线编成的吊穗，冰冷中仿佛升起一股暖意。她将玉玦紧紧地攥在手里，起身向屋外走去，解去身上的衣裙，任随它飘落到地上……
景飒和易寒回到如意阁第一时间就去像霍萧然复命，她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有余，也不知霍萧然怎样了。她走之前他就病了，每日吃的药好像一日比一日珍贵，想问他却总是被他搪塞过去。
景飒在约莫六岁时被霍萧然在塞外的一个山洞中捡到，并带回如意阁，不知是什么缘故以前的事景飒始终也想不起，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家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是在山洞里遇到霍萧然。只是记得霍萧然将她裹在披风内抱出山洞时，只听得塞外风声阵阵，霍萧然给她取名景飒，并教她武功，只想让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从未想过让她成为杀手。
景飒苦求霍萧然让她成为杀手是十二岁时的事了，自打被霍萧然救回来景飒便一直不说话，在霍萧然的悉心照料下她才慢慢地开口讲话，从此她就像小猫一般只黏着霍萧然，小小的景飒常常拽着霍萧然的衣角几乎寸步不离，像是怕他突然就会消失不见又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般。起初霍萧然还有些不习惯，可日子久了渐渐地也习惯身边多一个小跟屁虫，一向冷硬的嘴角也会时不时向上勾起，看景飒的眼神也温柔许多。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情感，或许两人看见彼此时只是觉得安全。
如意阁常有黑衣人来往，时不时会从他们身上飘来些许血腥味，他们会同霍萧然一同待在议事厅里，一待就是一整日，然后便各自分头离开。大多数时候霍萧然都只是在如意阁等候消息，只是有时会带上十来个人手一同出门，这一出门短则两月，长则半年。他每逢回来都会给景飒带回一件礼物，有的时候是吃的，有的时候是玩儿的，有的时候是钗环，可是这些都不能弥补他走后景飒的寂寞和不安全感，总有被他隔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
景飒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于是霍萧然就将捡到景飒的日子作为她的生辰。每年生辰霍萧然都会亲自为她梳头发，绾成各种样式的发髻，如意阁没有女人，也不知道霍萧然怎么会的这些。起初为她梳的发髻还松松垮垮，动着动着就会散，后来就越梳越好了，但愿真的不是在拿自己练手。十二岁生辰那年，霍萧然刚为她煮了长寿面，正欲陪她吃，忽然如意阁的管家林伯跑来，拉了霍萧然在一旁说了几句，霍萧然便撇下她一人走了。林伯留下来陪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霍萧然这么神秘，不由地激起了景飒的好奇心，这么神秘的霍萧然让景飒感觉他在远离她，她不喜欢这样，左右是找了个理由避开了林伯，来到了议事厅，霍萧然从来都不准她靠近的议事厅，她跪坐在门廊处的纱幔后，只见一个身穿黑衣头发半束半披的女子正从霍萧然身后搂着他，霍萧然没有挣开她反而就让她这么抱着。景飒心里瞬间五味杂陈，霍萧然不要自己了吗？霍萧然握着那女子的手转身，他们说话声音很轻，看来是有意不想更多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那黑衣女子甩开霍萧然的手，从腰带上的小包中取出一颗丸药含进嘴里，又吻住霍萧然的唇把那粒丸药喂进了他嘴中，然后转身离去。女子走开后景飒看见霍萧然嘴角有红色的印记，是那女子的口脂？还是血？景飒只觉心中一痛，眼泪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
听见哭声，霍萧然看见了在门廊纱幔后的景飒，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景飒察觉到了霍萧然的眼神回望向他，她走到霍萧然跟前跪坐在地上，手里攥着他的衣角哭得更厉害，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你是不是要离开景飒……我不准你走，我不准你离开我……。”霍萧然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轻轻抚着她的头将她带到怀中。见霍萧然不说话，景飒又开口说道：“今年的生辰愿望……我……我还没许呢。”一边抽蓄一边说着：“每年你都会帮我实现一个生辰愿望……你可还记得。”“当然记得，景飒今年的生辰愿望使什么？”霍萧然用下额磨蹭着景飒的头顶，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道。景飒抬起小脸望向霍萧然的眼睛，霍萧然用手指擦去景飒脸上的泪水，景飒拽着霍萧然的衣角擤了擤鼻涕，然后说道：“让我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吧，我不想被隔离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不想你离开我……。”霍萧然看着景飒稚气的脸庞冷冷地开口道：“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你就再不能生活在阳光底下了，你想清楚了吗？”“只要能和你不分开，大不了永远不见阳光，月光和星星不也挺好的吗……”景飒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霍萧然。霍萧然楞了好一会儿，缓缓的闭上眼睛，再次将景飒拥入怀里：“会很辛苦的……。”景飒仿似渐渐地安心下来，在他怀里说着：“只要有你在，景飒什么都不怕。”
就这样景飒正式的成为了如意阁的一员，如今已有四年了，这四年景飒熬过了艰苦的训练，通过了考验。每一趟任务都执行得很顺利，景飒知道若不是霍萧然安排妥帖，计划周详，她哪能次次都那么顺利地完成任务。这四年有时任务会出远门长达一两个月，可是景飒觉得自己就像是霍萧然放出去的风筝，只要霍萧然还在如意阁，他只需收一收手里的线她就会回到他身边，这样被牵绊的感觉也使景飒觉得安心。
议事厅的门开了，景飒和易寒走入内室，只见霍萧然一身广袖白袍，襟口随意系着，只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二人跪下呈上如意令复命，霍萧然从塌上起身走到他俩跟前收起如意令后，便命二人退下。两人依其命令退至厅外，景飒走到一半便倒了回去，悄悄潜入议事厅内室，霍萧然正在窗边刚放走信鸽便已察觉到景飒，正想喊出她的名字，喉头一痒准备要说出口的话被一阵咳嗽替代。景飒急忙从暗处走出，来到霍萧然身边，帮他轻拍着背顺着气，待霍萧然咳嗽稍有平息，景飒连忙转身为他倒了杯茶来，见他喝下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没事，练功受了点伤。”景飒狐疑地说道：“我走前你就是这样，现在好像更重了些，你可不要骗我。”霍萧然嘴角一勾，迎着景飒的面劈来一掌，景飒侧身躲过，却未躲过腰间袭来的掌风，一时失了重心向后倒去，霍萧然顺势将景飒抱入怀中，一同坐至茶桌旁。霍萧然搂着景飒道：“还打得过你，我有没有事？”景飒依偎在他怀中顿时两颊附上红霞，挣扎着便要坐起。“别动！让我抱会儿你。”景飒心里小鹿乱撞，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景飒乖乖地坐在他怀中，兴许是她这次执行任务去太久了，可是不对呀，以往都是她黏着他，而霍萧然总是一幅万年寒冰的样子，这次是怎么了，哪里怪怪的。霍萧然静静地搂着景飒，仿佛她是这世间最宝贵的珍宝一般，也不知道自己让她走上这条路是对还是错，她这次的任务执行得很不错，可他不想让她成为杀人机器，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他虽然想守护她一辈子，只可惜……
和霍萧然的相处一直都不太多言语，可就是正因为不太多言语也觉得安心的相处模式，才让景飒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景飒，可曾想过自己从哪儿来，是什么人吗？”景飒在怀里摇了摇头。“丫头，你已经长成大人了，怎么抱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轻呢？这次，景飒可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吗？”……景飒犹豫了一会儿，“有的，可是找不着了……”霍萧然笑了笑：“没关系，你平安回来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景飒 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用小石头串成的手串：“这个，给你……这是我日常在小溪边捡的小石子做的……算是补偿。”霍萧然撩开袖子露出手腕待景飒帮他将手串戴上，只见这些石子虽然只是普通的石头，却因受到溪水的冲刷而变得光滑，每颗石头都是不一样的颜色犹如琉璃一般，看来这丫头是精心挑选的，并且还细心打磨过了。
忽而瞥见景飒手背处一道血痕，连忙捉住她的手查看伤势，伤口表面已经结疤，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她擦上，然后为她包扎好伤口。景飒怯怯地开口道：“没什么，一点皮外伤。”霍萧然重新将景飒搂入怀中：“景飒，可想过离开这里，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想啊，你跟我一起吗？”景飒缓缓地答道。霍萧然顿了顿，看着景飒:“丫头，人终究是要一个人面对孤独的，没有谁能配谁走到最后的。”闻言，景飒将环在他腰身上的手臂紧了紧，说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要跟上次那个女人在一起？！”霍萧然察觉到她的不安，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景飒方才安下心来。“萧，我想听你吹埙。”霍萧然拿起桌案上的陶埙吹了起来，哀怨绵长的曲调，却能让景飒一贯紧张的心放松下来，景飒爬在桌案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这回来一路风雨兼程，刚到就急着来见霍萧然，着实也累坏了。
霍萧然见景飒睡着，便放下了陶埙。抱起景飒往她住的听风阁去了，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塌上。自打将这丫头带回来，她一到夜晚便睡不踏实，也不知道她在遇到他之前经历过些什么，夜晚睡觉时总是从噩梦中惊醒，唯独拉着他的衣角才能睡得安稳些。
脱下她的短靴，将她身上从外面一路穿回来到现在还略带血腥味的衣物脱下，为她换上早已用香薰好的寝衣，拉过才换洗过的锦被为她盖好。早知道她半路要偷溜回来，便提前先点好了安神香，要不她哪能睡得如此安稳。他们之间向来亲密惯了，他早已习惯为她将一切安排妥帖。打来热水，用丝帕沾了热水，轻轻为她擦拭脸庞，离开这一个多月，原本白皙的皮肤黑了些，原本圆圆的脸颊也瘦了许多，下巴也变尖了。
十年了，或许不应该再让她待在如意阁了，当初若不是不得已他也不会让她成为如意阁的一员，往后，恐再不能保护她了……看着景飒的睡颜，俯下身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后，便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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