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老丁在家中摔倒的时候正是晌午。刚吃完午饭。厨房的桌子上还剩下半盘小炒肉和拍黄瓜。上面的苍蝇嗡嗡乱飞。旁边摆着一个塑料水杯，里面是浓浓的菊花茶，雏菊花瓣像海草一样在里面上下浮动，杯子边缘还飘着一只死苍蝇。
这是城市的边缘。数十万人为了生存而打拼。
老丁三年前逃到了这。花钱办了个身份证，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工场组装手机。和厂另一个20来岁的瘦小伙在附近合租一间房子，到现在住了一年多。
小伙听到客厅里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关上电脑穿上裤子就向客厅走，刚打开房门就见老丁趴在地上。身体撞到茶几，上面的东西都掉到地上。人倒在一旁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见这阵势把他给吓傻了，他瘦不拉几的哪能扶得动180多斤重的老丁。赶紧抄起电话先打120。接着把被子铺在身旁，把老丁滚到上面。
随着警笛的嚎叫，救护车开进狭窄的巷子。老丁被人七手八脚的台了上去。
到医院直接推进急救室。医生给老丁做了全面的检查。最后查出来是肾衰竭，已经患病两年多。
“亲属到了没，他这情况要住院办手续。”
老丁多年前因为赌钱，变卖了老家的两套房子。最后还欠亲戚20多万。他们说要把老丁送进监狱，他当时害怕，夜里偷偷跑了出来。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父母在老家一直被人街坊邻居指指点点，背后议论。老人整天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家里他是独子，还欠着亲戚的钱。早就没了亲人。
“你前妻和女儿不是在这附近么”小伙问他。
“如果她们还认我的话。”老丁苦笑道。
“赶紧打电话，让她们过来交钱办住院。”医生显然有些不耐烦，催促他们说。
老丁跑了之后，他妻子变成了亲戚泄愤的对象。在镇子里受尽白眼。要账的人时不时就会光顾她娘家。
父母整天愁眉苦脸，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最后他前妻决定带着女儿离开这个城市，希望可以重新开始。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女日子过得很依旧艰难。
老丁电话打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疲惫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王梅，我是丁强。”
“哦，你有什么事么。”
“我……现在在省四院，我想见见你和女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明天下午五点女儿下了写作课，我带她过去。”
“好…好…好…”老丁喉咙哽咽。
“明天下午五点，我会一直等你们。”
第二天
下午六点，前妻带着女儿到了病房。老丁刚吃过晚饭。在医院里点的外卖。陪床小伙见她们进门，打了个招呼便独自离开医院。
床边桌子上的剩菜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女儿躲在妈妈身后，紧紧攥着她的手，她对这位已经消失了多年的父亲充满陌生感。
“朵朵来。松开妈妈。站到前面来。妈妈帮爸爸收拾一下。”
老丁见到她们，一时语塞。
“坐……坐吧”
“我先帮你收拾一下”
“你别收拾了，我来吧”老丁翻身想从床上下来。
“算了，你还是躺着吧。你摔倒了我们可扶不动”
老丁讪讪的笑了几下。
王梅餐盒里的剩菜倒到一起。
随口问到：“你每天就吃这些。”
“是啊，我都吃了三年了。已经习惯了。”
王梅转过身对女儿说“朵朵，以后每天下课都来陪陪爸爸好不好？”
“啊？咱们不是说好只来这一天么。”
“朵朵乖，爸爸现在需要我们照顾。你每天都来。妈妈给你买芭比娃娃好不好？”
“你真的愿意让朵朵来看我么”老丁喉咙又被堵住了。
“你都已经成这样了，以前的事就是让它过去吧”王梅在一边收拾着剩菜。
“谢谢…”
王梅第一次见老丁哭。
第三天
今天是星期六，王梅早上在家里熬了粥，还给朵朵准备了她最爱吃的咖喱牛肉便当。带着昨天晚上新买的芭比娃娃。早早到了老丁的病房
“今天让朵朵陪着你。我下班过来接她。”王梅撂下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有女儿的陪伴让老丁看起来精神好很多。
前妻周末去打工，给富人区的太太们做营养餐。
中午，老丁问朵朵：“你要吃什么呀？”
“我妈妈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咖喱牛肉。”说着便从她的小书包里面拿出一个便当盒。
“好，那你就吃这个，爸爸叫外卖。”
医生嘱咐要吃点清淡的东西。
外卖小哥把餐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和进来的朵朵撞个满怀。差点把午餐撒出来。
下午前妻回来接女儿回家，并答应明天还带女儿过来看他。朵朵在爸爸身边玩了一天。两人的关系更像父女了。
走的时候，朵朵在爸爸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王梅第二次见老丁哭。
“朵朵今天开心嘛？”
“开心！”
“晚上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螃蟹！”
“……好我们去买螃蟹。爸爸的粥还没喝完，我们今晚把它喝掉。”
第四天
今天是周末，王梅早早起床。用昨天买的螃蟹煲了一锅汤。
老丁的脸色明显变差。她把朵朵送到老丁身边，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开。
中午等老丁吃完饭，朵朵拿出螃蟹汤要和老丁一起喝。
老丁说：“你喝吧，爸爸吃饱了”
朵朵说：“喝吧爸爸，这是妈妈早上起来给你煲的。来我喂你”
女儿拿出自己的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到父亲嘴边。
那天中午老丁喝的满头大汗，笑的阳光灿烂。
第五天
夜里一点二十六分，老丁的肾脏极速衰竭，需要进ICP病做透析治疗，而老丁卡里只剩下五千块钱。一次透析的费用都不够。
王梅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拿出卡里所有的钱往医院赶。
她到的时候，老丁已经停止呼吸。
时间是凌晨两点。
他脸上没有遗憾。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
我穿着西装打好领带，来到老丁前妻的家门口。敲开了她家的门。
开门的是朵朵。
“妈妈，送外卖的小哥哥来啦。”
朵朵朝屋里喊。
我跨步走进客厅，屋子里灯光昏黄，仅能模糊的看到人的五官。
王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皮肤蜡黄，双颊干瘪，头发干枯的像稻草。精神相比两个月前差很多。
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开口说道。
“您好王女士，您前夫生前买的一笔人寿保险，受益人是您的女儿。最后保险公司赔款800万元，这是银行卡。这是您丈夫写给我的欠条，400万元整。我已经提前取走了。”
“他哪来的钱买保险。”王梅问道
“三年前我借了他100万。”我回答
“丁强在你那订餐，吃了多久”
“3年”
“是你杀了我丈夫”她平静的说
“不，我和您一样，只是个营养师…这些钱是丁强对您后半辈子的补偿。”
“我可以报警抓你。”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您不会的。”
王梅用眼睛盯着我。
“抓了我对您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您桌子上的400万也没了。”
“而且……”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盯住她的眼睛。
“我给丁强搭配的食物，要再吃七天才能致死。从他住进医院开始。只吃了五天。王女士您也是一位营养师吧。”
我说道“您也问了问我不少问题了，我也问您一个。我很好奇，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见他，收拾剩菜的时候。”她说。
“然后您就用粥试探了一下。是么。”我继续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王梅一脸诧异
“那天晚上他问我喝点粥会影响进度么。我没有同意。我禁止他吃一切外来的食物。”
“看到他没喝我的粥，我反而更加确信。他用食物搭配故意让自己患慢性疾病。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也不在乎。”
“于是您就用螃蟹汤引爆了丁强身体里的炸弹…....哦，对了！是您女儿引爆的。”
我继续追问“您知道女儿喂汤，丁强绝不会拒绝。是么？”
“丁强他……罪有应得，他毁了我的一生”王梅很平静。
我转身准备离开。
“收好这400万。您的生活还要继续，注意自己的身子，您还有女儿……对了，您女儿朵朵，她很聪明”
“妈妈妈妈，这是我周一要交给作文老师的作业，你帮我看看。”
作文题目：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名营养师，每个周末都要去用实物给人调理身体。
她人很善良，爸爸当年抛弃了她，但是爸爸生病还会给他做好吃的。
昨天妈妈起了个大早给爸爸做了螃蟹汤。让我带过去，嘱咐我要喂给爸爸，这样才能有爱的味道。爸爸的病才能快点好……
我回到车里。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
助理拿出准备好的材料。他20来岁，十分瘦小。
我从里面抽出一张。
“父亲买保险，受保人是残疾的儿子。”
就这个吧。我需要再定制一份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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