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律师日记》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参赛作品
2015年10月13日 多云
我和肖志远其实并不熟，除了他曾向我借过一千块钱以外，几乎毫无交集！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没睡好，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如果非要说出点感受的话，勉强和悲哀沾得上一点边。
悲哀！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个位置，反复想着那个我想不透的问题：如果律师收入真有外界传说的那么高，肖志远怎么就会走到了借高利贷的那一步呢？
越想越觉得后怕：幸好我没有遇到肖志远那样的困境，不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走上和他一样的不归路？
既然放弃了稳定，选择当律师，收入却没有预想的高，那么，是不是趁现在还来得及，再回到考公务员、考法官的那条路上去呢？
一夜辗转无眠。
挂着一双黑眼圈刚进事务所，就看到余律师已经回来上班了。我想起那份专项法律服务合同上写着我的名字，心里不免忐忑：如果要去考法官，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退出这个服务合同呢？
办公室里，王箫箫正收拾自己的东西，脚边的一个大纸箱，差不多已经装满了。
“你这是干嘛呢？”我看了看：都是些私人物品。
他笑笑，“事务所马上要进新的助理了。我又要在双龙那边长驻，不常来办公室，王律师就让我把东西收拾一下，腾个位置。”
“H市的法官，你不去考了吗？”我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不考了，我决定了。”他使劲地把一本书扔进纸箱里，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一个女的，又是外地人，都能选择这一行，为什么我就不能呢？”他认真的表情令我大吃一惊。
“我可没说自己一定要当律师啊！”我赶紧为自己辩白。
“这种事儿还用说啊，”王箫箫漫不经心地说道，“看也看得出来！”
我简直百口莫辩，“怎么就看得出来了？”
王箫箫直起身子，压低了声音，“胡晓，你真不想当律师啊？”
我支吾了半天，有些苦恼地说道，“我是觉得自己的性格当不好律师，不善言辞，不善交际，反应又慢，……”。
王箫箫奇怪地看了看我，“齐律师可不是这么说的。”
“齐律师？”我一愣，“我都没在他手下做过什么业务，他说我什么？”
王箫箫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东西往纸箱里一放，双手往胸前一抱，微微地皱着眉，“小王啊，你得好好向胡晓学习，”他居然把齐律师说话的动作和表情都学得维妙维肖，“人家一个女孩子，那么能吃苦，做事儿又认真。虽然是外地人，但照这样做下去，不用多久就会有自己的业务。”
我想笑又笑不出来，鼻子有些发酸，只好机械地维持着刚才帮忙的动作，才不至于失态。
王箫箫把手放下，叹了口气，“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都没做过什么，怎么他对你会有那么高的评价。”
我自嘲地想：齐律师估计不过是想激励一下王箫箫罢了！
今晚又开会，不过这次只是王律师的团队会议。
王律师的脸色不太好，我一进会议室的门就发现了，连一向喜欢开玩笑的罗律师都端出了认真的模样，倒是余律师和李律师看起来很淡定。
律师的会议都是开门见山的，这次也不例外。
“今天这个会呢，还是为了肖志远的事”，王律师完全没有在意我们几个诧异的目光，我注意到只有罗律师神色未动，“我是事务所的执行主任，这次肖志远出事儿，我是有责任的。”
这是在自我检讨吗？我垂下头，视线往王律师的方向探了探。
“他曾经提出要预支两个月的工资，我没有同意。”王律师接着说，“出了事，我总在想：如果当初我同意预支工资，他就不会去借高利贷，也就不会陷入传销，现在也会好好地来上班。”
公共助理两个月的工资，不到一万块，对一个拥有近两百名律师的事务所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我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心想：在场的五个人，估计只有我能理解肖志远预支工资的请求被拒之后的失望了！刚来的那个月，我不也为了公交车的车费而焦头烂额吗？
一直没有吭声的李律师，用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桌子，“是啊！二十四岁不到的年纪，实在是可惜了！我记得我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开始做律师的，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穷啊！”他抬头看看余律师，“刚来K市，人生地不熟的，没钱租房子，跟着一个给人家守水塔的老乡住在水塔里，一住就是大半年。后来还是余律师拉着我做了几个案子，情况才开始好转。”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李律师是个非常有学者气质的人，他也确实是一所大学的客座教授。如果不是他自己说，我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人曾经住在水塔里。
他说的那种水塔，在我住的小区里就有一个，是为解决小区水压不足而修建的，现在一般只在老旧的小区才看得见了。既然是水塔，就不会窗户，进出也要全靠水塔外的楼梯。
罗律师把身子往后一靠，带着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面朝着李律师，“不会吧？”
余律师笑了笑，“确实是这样的。一开始他还不好意思说他住在水塔里，是有一次我去找他，看到他从水塔上下来，我才知道他原来住在那里面。”
王律师叹了口气，“是啊！有罗文清这种家庭条件的人，毕竟是少数！”
罗律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扯我的家庭条件干什么？”
王律师也不理会他的态度，继续说道，“欧阳主任虽然已经拜托他在公安局的同学，请他们尽量减少对肖志远这件事的宣传。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实习律师被骗入传销组织这件事儿，很快就会在律师中间传开，对事务所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我终于明白这次会议的目的了：统一态度，一致对外！这种事情表面上影响的是律师事务所，最终受影响的却是律师的业务：没有哪个客户会愿意跟一个有不良新闻记录的律师事务所合作！
从这个角度看，律师也真够悲哀的：客户有了负面新闻，首先会想到找律师来表明态度，消除影响，就象有的艺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保留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此事的态度”。而律师呢，一旦律师有了负面新闻，客户恐怕就只剩下逃之夭夭，避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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