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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绝望

暖阳之暖  · 简书  ·  · 2018-09-29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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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绝望


(前一节《死的疑问》结尾:我们在后来的话题脱离了日常的琐事,也脱离了男女在虚拟世界里相遇时最初会有的那种暧昧情调,而成了超越性的探讨。她对此兴趣正浓,我则驾轻就熟,领着她在这片我常常光顾了几十年的荒野里,在没有野狼,没有生机,没有疾风骤雨,只有心平气和地倾诉心灵的时空里徜徉漫步。我很感激她能有如此耐心地当我的听众,这是我几十年里一直寻求的一种心灵相通的时刻。后来我们的话题里有向死而生的挣扎,有爱的渴望与绝望,有对婚姻与爱情本质的剖析,对世界来源和宇宙终结的猜测,对我们自己命运的期待与预判,以及我们之间关系在未来的计划等等。)


那些关于死亡的思考以及死的诱惑,好像并没有吓到她,倒勾起她更浓厚的兴趣。她进一步问我,为什么既然自己想了那么多死亡与结局的方式,怎么还活了那么久?好像我不该活到现在似的。我怎么回答她呢?是呀,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我根本不是一个寻死的人,只是把死亡当作练习,在我独孤无助,十分绝望的时候,可以排解内心的苦闷。但它们确实在那里,是真实的,并不虚幻。只是程度没有那么激烈,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我伤过自己的身体,虽然不严重。有一次我买了一包烟,不是很贵,我舍不得钱,即使寻死,也不必成本过高,况且吸烟并不至死。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后半夜悄悄爬起,没惊动别人,在阳台上吸烟。我是个讨厌吸烟的人,平时碰到空气里有烟会十分恶心,尤其在空调房里。那包烟,我只吸了一只,第二只就受不了了。全扔了。我迷迷糊糊,觉得烟味在肺里很呛,很毒,烧裂我的肺。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家,买了一瓶高度酒,喝了一大杯。一阵翻江倒海后,就倒下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我刚刚来到社会上就职的时候,我曾给自己立下几条禁令:不吸烟,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不开车,不打麻将,不赌博等等。就记得这些。没有写出来,但记得很清楚。所以,吸烟喝酒已经是自己突破自己的禁令。应该是自己反抗自己的象征,也是自己打算抛弃自己的开始。

比较严重的可能是我在路上行走时候的那些幻觉。早年,我们城市里的桥梁并不像现在这么多,我经常走一桥。我每次几乎都走下游这边,对下游的远方情有独钟。我站在桥中央,朝向下游的远方,其实不远就拐弯了。但我心目中,下游是很远的,当然知道它通向大海。我对下游远方有种迷恋,有时候想,这么下去,可能可以被河水带去远方。桥上的迷恋还有个原因是,桥上总有那个《魂断蓝桥》里费雯丽的面容。

我小时候怕高,有点恐高症。那一次我们去北海,在楼上,不记得是十几层还是更高的楼上,我们都喝了酒,6个人,有一个诗人(打鱼的),一个摄影记者,一个写小说的(大学生),一个哲学家诗人(我,进修日语),一个外语进修者(海棠兄弟,学越南语),还有一个好像是画家(餐馆老板),买了两大脸盆的螃蟹,还有其他菜,在摄影师的毛胚房里,用电炉煮水,煮螃蟹吃。只有海棠兄弟没喝酒,因为来时,我交代他注意那个北海渔民,一个写诗的,他说不定有暴力行为。因为我们是陪写小说的人来跟他决绝断交的,吃最后一餐的。因而当我们都失控的时候,海棠兄弟非常冷静地照顾每一个人。每个人都哭得没天没日的,我吐得很厉害。我到阳台上吐,朝楼下地面吐,但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我只是想把自己的肠子吐出去!我扶着阳台栏杆,身子探出很多,尽量往外探,朝下看,一点不害怕。楼下情景真的体现了画面纵深的朝远方收紧的效果,仿佛置身一个正朝着地面逼近的列车。我在飞驰而下的列车上,仿佛就要飞扬而起。我张开双手,看着,下面的人影,那么小,就像我小时候仔细观察过的蚂蚁一样可爱,优雅自如,垃圾桶肮脏破损的模样也模糊迷幻起来,小草张着它们的尖刺,朝向我,栩栩如生,树木更是伸直了它们的枝叶朝向我伸出迎接的姿势。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我觉得自己就要下去了,但海棠兄弟一直抱着我,他压住我的身体,我的肋骨按在栏杆上,感觉很痛。我全身都痛苦不已。我倒在那个满是灰土的阳台,痛哭流涕。那是我没法忘记的时刻!我非常清楚记得自己的行为与心迹。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在我回想它们时候,它们虽然还那么真实,但已经不太影响我的情绪。我如今有些麻木了。我过了自己反叛自己,折磨自己的损耗期,开始恢复创造新生活的能力。只是还有点迷茫,还有点不知所措地探索着。这时候需要有人能陪伴左右,能懂得我,还可以启发我思考,解决未解的心里之结。这时候,这个Lily 出现的正是时候,及时扮演了救世者的角色,陪我一同浏览并重建我崩塌过半的世界。

我为什么会在向死的人生里活得这么久?她问我的问题。下面就是我回忆起来的我们的对话。

我:什么让我留在此一世间?一是惧怕死亡的那一瞬间。再是留恋人世间的一些人和事物。最重要的是不甘心,我的事情还没完呢,好像差不多就成了,这么就走了,撩在那里,半步拉撒地,没人管了,怪可怜的。

她:你什么事情那么让你上心,不舍得扔了,然后一走了之?

我:我一直的追寻。

她:追寻什么?

我:追寻一个问题。

她:什么问题?

我: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来到世上?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我的生命里一直不安分地驱动我忙来忙去?不得安宁?一句话,为什么有我?!

她:有答案吗?

我:没有。

她:能找到答案吗?

我:不能。

她:为什么不能?

我:因为我们是人,不是神。

她:这个问题不是人可以回答的?

我:对。人生命有限,无法回答,又不得不回答。当我知道有这个问题后,就没有过一刻的安宁。不过,当我知道自己其实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就是知道认知的边界,知道作为有限个体,无法突破边界的时候,我陷入真正的生的绝望。就像一部电影《异次元骇客》里那个发现自己不过是电脑里一个程序里的人物,根本无法走出程序,来到他向往的真实世界的时候,那种绝望!神呀,我看到自己的灵魂就要飞升,而我的生命却与沼泽浑然一体,无法分离!

她:什么是认知边界?

我:这个是哲学。认识论。

她:那你给我说说这个。

我:我说不了,太长,今晚都说不完。

她:明天继续说呗。

我:这要从同构转换开始说起。同构转换是世界演化的基本原理,属于存在论的基础。也是认知的本质。所以,说起来太长了,你会疲惫的。

她:不要紧,慢慢说,说几天都行。

我:好吧。别睡着了,不好听了,不想听了,就告诉我。

她:行。我不累。

我告诉她,当我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个根本不会有结果的路上继续下去的时候,再次陷入另一种绝望,就是我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年少时节发下的誓言。她问,什么誓言?我说,立志搞清楚这个世界背后的原理,搞清楚一切悲伤的,一切无奈的原因,为世界里的苦难找到终极解决方法。但,现在我看清楚了,这根本不是我可以弄明白的,根本没有答案。我怀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立志是否明智,是不是非常愚蠢的决定。因为我为此牺牲了很多人生里的光明时刻,牺牲了,本可以为我所爱的人,为我关心的人做得更多,做得更好的机会。我牺牲了自己的一生,牺牲了我爱的人的一生,让他们对我误解,对我失望,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也许他们是对的,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到安慰我说,你没有错,你并没有为自己而活。你追寻意义,寻找原因,你是对的。没有人知道你在干什么,但你自己知道呀。不过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如果我知道自己追问一生的问题最后的结论是没有答案,如果当初有人告诉我这个,我还会锲而不舍地往里跳吗?我会一次次地伤害周围的人,一次次放弃世界呈现出来的美好时刻,躲进自己孤独无助的角落里专注于这些根本无望的东西吗?

最后,她帮我总结,所以,你的绝望是双重的,一方面没有出路,另方面,后悔不已,又无法挽回失去的时光?我说,对!我开始痛恨自己,跟我痛恨这个世界一样,跟我痛恨这个世界里的苦难一样!我自己实际上是自己的最大苦难!我是咎由自取!

我们在这样的夜晚,无人知道的夜晚里,不断地追问着这类无头无尾的问题,不时扫过我苦不堪言的人生经历,就像坐在医学扫描仪旁边的医生,对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探个究竟。可惜医学仪器也不是可以看清楚所有东西的,我们的彻夜密谈也一样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倒是激发起更多难缠的问题,激起了她更大更多的好奇。死亡与生的绝望,也许还是客观的,可以离开自己冷静地扫描查看的,一旦扫描到自己的内心,触碰更敏感的情感的时候,谈到爱与恨,涉及我们正逐渐发生质变的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的时候,就不再有谈论死亡与绝望时候那么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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