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 和 “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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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有媒体浮浪为文，指摘《千里江山图》全画尺幅巨大，不应该被称为小景。已有豆友写了日记剖白“小景”其实属于宋画类型一种，和画幅无关，不过该文里虽然引用了几篇谈及“小景”的论著，可惜语焉不详，并没讲清楚“小景”到底指什么？以及小景是一种类型，那并列的别的宋画类型是什么？此惑不解，不免霾里看花，胸中憋气。为了解此疑惑，作小文一篇，说一下小景是什么。

大家如果用小景一词在古代语料库里查询，会发现这确实是宋朝才开始有的说法。全宋词里好几篇用了这个新鲜文艺词汇的作品：

宜春苑外楼堪倚，雪意方浓。雁影冥濛。正共银屏小景同 —— 晏几道

昼永蝉声庭院。人倦懒摇团扇。小景写潇湘。自生凉。 —— 陆游

云气楼台，分一派、沧浪翠蓬。开小景、玉盆寒浸，巧石盘松。风送流花时过岸，浪摇晴练欲飞空。算鲛宫、祗隔一红尘，无路通。 —— 吴文英

溪山好处，赢得题新曲。待足人生甚时足。问临流情味，倚遍斜晖，应似画、小景生绡一幅。 —— 韩淲

袖手烟霏小景, 回头石岭空城。乾坤遗恨渺难平。目断塞鸿孤影。 —— 王质

除了晏几道外，其余皆是南宋词人。晏几道那时候小景这个词应该还新鲜着，毕竟这是北宋一代山水大师郭熙之前在他的画论《林泉高致》里刚刚提出的新概念：

画山水有体，铺舒为宏图而无余，消缩为小景而不少。看山水亦有体，以林泉之心临之则价高，以骄侈之目临之则价低。山水，大物也。人之看者，须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若士女人物，小小之笔，即掌中几上，一展便见，一览便尽，此皆画之法也。……

原来，郭熙提出的小景，是和宏图并列的一对概念，宏图而无余，小景而不少。说到宏图无余，不妨借郭熙自己的名作《早春图》来说明：

《早春图》里奇峰突起的嶙峋山势基本撑满画幅，山势以清晰巨大的奇树怪石飞泉流瀑正对观者，后续山势在云雾缭绕中扶摇而上，直到画幅顶端，“铺舒为宏图而无余”。是的，所谓“宏图”，比例大，且画幅“无余”。和宏图相对的小景的含义也就很清楚了，这里的小，就是比例变小，所谓“消缩为小景”，小则远。远了就可以满足郭熙心目中 “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 ” 的法度。下面不妨就来看一下成为舆论焦点的《千里江山图》为何是 “小景”

对比《早春图》，两者的比例差别相当明显了。所谓小景，其实不是画幅之小，也不是画笔细微求真之小，就是远而观之，一小天下的小。正所谓：

问临流情味，倚遍斜晖，应似画、小景生绡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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