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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咘故事:水妖(二)

塔文  · 简书  ·  · 2019-10-16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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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早晨是一天当中令人沉醉的时段,仅次于底咘的旁晚时分。清新的空气弥漫整个山脚,浸入早起的人的每一寸皮肤里,只需伸个懒腰就清醒过来了。但我更钟爱底咘的旁晚时段,尤其是夏天,西边田野上空浮现出一大片金黄色的云彩,把整条村子照得金光闪闪,仿佛我们这里是一座巨大的金矿。

这样的时刻无论身在何处——家中的楼顶上、村前的水渠边、后山顶上我常常驻足的地方、池塘边的某棵龙眼树上、猪栏旁、牛棚边、鸡圈前,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我总能亲眼目睹白天与黑夜在田野上空慢慢地进行交接的过程,似乎白天总不肯离去,而黑夜又不情愿到来。

如果是在楼顶上,如果那个旁晚刚好没有什么家务活要做的话,我会坐到围栏上,吊着两条腿来回晃荡,直到眼前的最后一抹余辉被群山吞没,红光慢慢从我的脚尖移动到头顶,再从头顶逐渐升高,爬到后山的山顶上,直到黑夜真正来临,星光闪现。

早晨是不一样的,虽说也是黑白交替的过度阶段,但它缺少闪闪发亮的云彩。现在,鸡鸣早已过去,天空却还停留在朦胧的黑暗当中。尽管如此,山脚下已是一片唧唧哼哼的声响,禽畜们都已按耐不住骚动起来了。炊烟升起,气味飘散在冷咻咻的空气当中,钻进我的鼻子里。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感觉到被剃过光头后,我新长出头发的毛囊里,头皮一阵麻麻的。

我和母亲走出院子,正巧碰上英路妈经过院门前的那条土路,她也挑着空铁桶。看见我,她笑嘻嘻地问道:“哟,阿吉小也上去呢?”

“可不是?说要去帮忙咧!”母亲的口气里有一种骄傲。

“不怕水妖?”英路妈随口开了个玩笑,我却听得心里很不不舒服。

英路妈身穿一套黑色的壮家粗布衣,戴着黑头巾,混在迷糊的晨光里,只隐约感觉到有两个空铁桶在咿咿呀呀地跟着飘,让人心里瘆得慌。

上咘洞的路不太好走,要拐弯抹角经过很多人家的院子,走阴暗的龙眼树下被枯枝败叶和禽畜粪便糟蹋了的模糊不清的小路。母亲和英路妈没有拿火把,我们只好一路摸着走。

路越走越窄,走到两边长满荆棘丛的地方,村子已在身后了,穿过荆棘丛,我们便来到了离咘洞不远的一块空旷的草坪上。一条小道从草坪上穿过,把它切成了两半,靠近山脚的那一半常常被用来安葬亡灵。

你看,那边又迷糊的凸显着一处新安的“长墓”,“长墓”的一头竖着一根木杆,木杆上方隐隐约约飘着白色纸钱。好像我们底咘隔三差五就有人死去一样,我从未遇到过这块平地上不飘纸钱的时候。旧的纸钱飞走了,或掉落在地面上了,又有新的纸钱飘起来。

这一处似乎比村中别的地方更显得寒冷,我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母亲的衣角,低下头不敢往四周看。“长墓”边的一棵苦楝树上,一只守夜的猫头鹰怪叫了一声,我酥酥的毛囊瞬间变成了一身鸡皮疙瘩。

母亲和英路妈径直走着,一路说着话。我随她们来到一棵高大的相思树下,一座光秃秃的石桥架在咘洞下游的支流上面。这里暗多了,我们已经进入了山脚下的树林里。石桥前面有一个破烂的土地庙,庙里飘出浓浓的香火气味,把草坪上带过来的阴气更加重了一些。

母亲和英路妈走进庙里去烧香,我收紧身子站在门口等她们。到咘洞挑水的人都排着队进庙上香,这是取水前的习俗。烧了香,我们往土地庙后面走,再绕过右手边长在石头上面一颗巨大的榕树。这棵榕树的粗大根须像魔抓一样把它身下的一块大石头牢牢裹住,成了底咘独一无二的天然奇观。从树根的扭曲和石头的凹凸程度上看,它们当初为了捍卫自己的领地,一定经历过一场不小的战争。

我曾经爬到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上,为了躲雨。那天,我和村里的两个伙伴出来玩,天下起大雨来了。我们发现石头上方有一个不小的树洞,就爬了上去,树洞正好容得下三个人,而且如果三个人面对面坐下,中间还能留出一定的空间可以玩抛石子的游戏。从那以后,无论什么天气,只要我们高兴,就爬上去。我们把树洞当成一个小房子,在里面吃过饭,睡过觉,办过家家。那阵子,我们小孩子可以说是村子里最游手好闲的人了。

绕过榕树,里面便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行了。小路用大块的石板拼接起来,很不平整,高一块低一块的,人走在上面好像瘸了腿。石块和石块之间留有不小的缝隙,缝隙里隐隐约约藏着从咘洞流出来的清泉,走路不小心会踩进缝隙里,大冬天里弄湿了鞋可是要闹情绪的。

小路的尽头,有一个深水坑,水坑四周空洞而阴冷,回声缭绕。这便是我们要来取水的咘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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