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鬼影
我揉了揉眼睛，又翻看了一遍视频，手指在屏幕推移间，定格于墙上的黑影——的确像是一个女人的影子，我心里一嘀咕，来回拖拽发现只有短短两帧的画面，我分析原因，可能是因为镜头扫掠速度较快，形成一定程度残影，虽然但这段残影的发型确实看着像个女人，但主体应该是我的影子形成的。
我过去看了看小闰，他气色很不好，还是捂着耳朵颤抖，他的眼神非常不正常，那是一种狂躁而愤怒的眼神，似乎是处在几百分贝的噪音环境下无处躲藏的感觉。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要不你再用手机录一段看看，如果我和你的手机都没录下什么声音，我坦白和你讲，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力，或者做一些其他方面的检查。”我尽量避免使用精神疾病这类字眼，目的是让他继续录音，而我拍下他录音的样子，证明这是他确认自己听到“话音”的状态下录制的，我相信，等相关证据交由有关部门后，可以作为他需要进行治疗的依据。
他开着手机录音起来，几秒之后，神色突然正常些了，面向我说：“她们好聪明，知道我们都在录音，就不说话了。”我一阵无奈，不过，就算如此，这些视频也足以证明这个人的精神方面有些不稳定，我说:“如果暂时没事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今天要不就到这儿，你反应的情况我会向这里的相关管理部门反映的。”
他低着头说：“难道我没反应过吗，你们都是一样的，没人相信我的话，我还能向谁去反应？我搬了这么多地方，警察不管我，居委不管我，村委不管我，单位一个个都辞退我，全都说让我看医生，医生我会去看的，只求你们哪怕有一个能相信我。”
我看着蜷缩在墙边的他，遗憾得说道：“至少我是上门来走访过了不是吗？”他看了看我说：“哥，对不起，你已经比那些把我的问题踢来踢去的人好多了。”我沉重得说道：“我们能做到的也很有限，只不过帮你确认这个区域究竟有没有你所提及的骚扰者居住在你附近，但如果查无此类人员，很抱歉得告诉你，我的观点会和之前处理你案件的警察一样，建议你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他低下了头，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看了看他的生活状态，饭点也到了，楼下的黑暗料理店热腾起来，我还是不忍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于是对他说：“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吃饭。你出来透透气，不要一个人呆太久。”他失业许久，身上正捉襟见肘，见我抛橄榄枝，也不做任何婉拒。
到了楼下，我们走进了一个黑饭店，它的门面在底楼，二楼住户家也被包下做包间，他家专门做一些川湘类的辣菜，吃完后腹泻的可能性比较低，我带他直接上包间，包间里赫然悬垂着一副毛爷爷端庄的挂像，他的微笑如此正气凛然刚正不阿，而他的眼神就像神秘的蒙娜丽莎那样，无论你走到房间的任何地方，都能感觉他似乎始终在与你对视。
斑驳的绿色护墙漆，依旧停留在八十年代的感觉，我拿起菜单递给他说：“能吃辣么，自己点。”他竟毫不客气得点了四五个大菜，包括一锅跺脚鱼头和毛血旺，我还没开吃，这身上的汗就微微腾起，但是不一会，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就对我说：“小气鬼，让他打包点，明天的饭也顺便解决了。”就这么想着，我顿时觉得我心里也有一个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了呢，这玩意儿用手机的确录不下来。
这家伙好像几天没有吃饭，刚来一个土豆刀豆就和着米饭开始搅拌，我在一旁倒反而有点尴尬，这种经历在工作中是十分罕见的。老板娘上菜特别快，而且手法粗鲁，印象深刻的是，她在上剁椒鱼头时先一脚震开包房门，然后端着烫手的大盘子快速跑到桌前，用一种近乎自由落体的速度“砰”得一声拍在桌上，然后甩了甩刚才抠在汤汁里的大拇指，再放进嘴里嘬一口，骂了一句：“日泥线人板板，算把老娘烫巴适咯。”
我被她拍桌的巨响惊吓不轻，回过神来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下一道菜要注意了，不要把手指沾到汤里面。”老板娘刚刚轻柔得吹过手指，一会儿立马拗出双手叉腰的造型说：“你娃爱吃吃，不吃拉倒。”说完，再用这油腻的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下楼继续传菜去了。我被这气势震了一下，缓过神之后，夹起一块剁椒鱼头肉来，细细品味，咸淡适中，辣到好处。此时想想老板娘那双咸湿的双手，这一刻，我泪流满面。
吃了大约一小时，天完全黑了，我招呼着小闰，该打包的打包，该收拾的收拾，他一口一个谢谢，整的我也开始不好意思了。等到要告别时，发现我的伞还放在他家过道里面忘记取走了。于是只好回头到他家楼道里再走一遭。
到他住房门口后，我拿起自己的伞朝里望了一眼，周围几个住户好像都出去吃饭了，内屋一片漆黑，小闰进去后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趴在台子上，好像在哭。
这里的住户，很多在工地上做，也在附近的居民区倒腾旧家具什么的，这梳妆台造型还不错，和他的其他家具款式格格不入，想必是房主从附近倒卖二手家具的工人那里淘来的。我不太放心，问道：“小闰兄弟？你还好吗？”他趴在桌子上身体一起一伏，没有答应我，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突然，他抬起了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透过镜子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无比，瞳孔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他的表情及不自然得扭曲起来，带着一丝阴柔的感觉，黑溜溜的眼珠直勾勾得看着我说，用一种女人的声调说：“现在没别人了，你想听听我的声音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