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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我和死神打了个照面》(三十)医生与药

麦田木木2  · 简书  ·  · 2021-03-31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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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清晨,日复一日的黑暗。手心里排列了十二颗大小不一的药,我叫不出来名字,只记得他们在我口中游走的感觉。没有糖衣的药入口很苦,我尽量不让他们在舌根停留太久。有时候入胃的药翻江倒海导致肚子痉挛,我也因此吃上几口母亲带来的热粥。


吃药,输液,吃药,输液,也会被带去做心里疏导。医生和护士每天照例查房,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总是对我多关注一些,可能是因为我年龄小,又或者因为不爱说话。




天气柔和了许多,树枝冒了新绿,燕子嘴里含着轻软的小木枝,一趟又一趟飞过窗前。我爬在窗口上,偶尔和它们打招呼。


我问:回来啦?


它们一顿叽叽喳喳,说去年就不愿意走,这不,一打春急忙慌赶回来,今年打算要几个孩子,这不,忙着盖新窝呢。我冲它们挥挥手:忙吧,忙吧。得空了咱再唠。


“你在和谁说话?”母亲问我。


“燕子。”


“你别吓我。”


“这怎么又吓您了,它们很可爱。”


母亲再说什么我都不理,我把手伸出去,手心平铺着一面镜子。大朵大朵的云全跑进来了,那里简直是动物王国,各种各样的动物都有,和我见过的不同,他们都有翅膀,都会飞。我很想过去跟它们一起,可那窗户上有铁栅栏,我是被关起来的,我去不了那个世界。我只能这么看着,胳膊都举酸了,只好换了一直胳膊。这一换,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全飞走了。


真没意思,我收回身子,蜷腿坐在床上。


我跟母亲讲刚刚镜子里看到的那些翅膀,母亲哇的一声哭了。这一哭把天都吓坏了。那天的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害的燕子都偷了闲。




“医生说要活在幻想里,想象一个美好的世界。我照做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大声吼母亲,把被子拉到头顶,为的是不让她看到我的眼泪,我咬着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吃的药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圆柱体药片,我认识,那是安眠药。好几次我想偷偷留下来,都被母亲的眼泪阻止了。所以我现在觉很多,睡着了很好,什么都不用想。睡着了很好,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睁开眼黑漆漆的屋子,四面都是墙,我不止一次不能呼吸。


可我更害怕醒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吞下去,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感,有时候还会有一股力量,替你推开厚重的墙。你就站在春天里,还有很多路可以走。但你绝对不能单独思考,那些平静的情景是幻影,你只是暂时被假象蒙蔽。那些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都是罪恶。我这样肮脏的灵魂,动物怎会亲近。你看吧,一切都是死亡的回声。




我想起医生问我:“你有什么难过的事,说出来。”


医生和我面对面坐着,他右腿搭着左腿,两手叠起来盘在膝盖上,很严肃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在难过什么?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他的口气像是命令。




说出来,你倒是说出来呀。


可说出来真的会好吗?


他是医生,你是病人,你应该听他的,也许他是对的。


我到底该说什么?


我的脑子在打架。




后来我知道,当时我一直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这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保护。




可说出来太难了,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悲伤不应该是独自承受吗?十多年来,我都是跟我自己讲话,人能信任的不是只有自己吗?记忆一片狼藉,开心是什么,难过又是怎么样,现在全部混乱不堪。  突然,我头顶砸了一记重锤,血极为迅猛地流下来,挂在我的睫毛上,眼前是红色的世界,但那是污浊的。




倒是愿意对医生开口:


学期结束了,我马上毕业,去找老师道别。办公室只有我们俩,他问我:“可以拥抱吗?”我答应了。等我挣脱他时,他的手已经在我身上走了一圈。我哭了,大声喊着要告他。他不阻拦,冷笑着问我:你猜有人会信你吗?自习课上他在讲台上正襟危坐,衣冠楚楚,他说话我们都听,他说的我们都信。我擦干眼泪回去座位上,一起一伏。除了哭,我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那天我的脑子寄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定论:所有的男性老师都是龇牙獠嘴的禽兽,他们都应该去死。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医生很诧异。


“我觉得很恶心,我很痛苦。”


“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我不想再说下去,我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他在看我的笑话。人不能把心捧出来给别人


看,知道你的,会跟着难过,无心你的,还要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上几脚。




我为什么要讲出来?这样不堪的,肮脏的事情——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即便是对我一无所知,也应该报以同情不是吗?那天,我看到赤裸的我就那样站在那里,我尴尬,无所适从。甚至有人要过来撕裂我的皮骨,向更深处探究。


吃药有什么用,医生都生病了,你还指望他救死扶伤?病的是这个世界,清醒的人最可怜。




仔细一想,是我错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当初要懦弱。如果说出来,会是怎样的结果?


终于,血液像受惊的马儿在茫然奔跑,惊慌失措,地动山摇。红色的液体自每个毛孔溢出,它们试图抗衡,可这个世界不会给你任何回应。势单力薄者的无助,单薄,惶恐,惊悚……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全部死去,带着对这个失望透顶世界的全部轻易。爱与恨,全凭活着的人定义。

我的宿命如此,救命的医生和药,随时可能成为下一味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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