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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风雨靠山屯(47)

贺广福  · 简书  ·  · 2021-03-15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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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广福

公私合营后,马兰镇马爷的木器铺子被并入镇合作社。马爷年岁大,身体不好,回家养老了。青头一班徒弟,有的被招进合作社,有的手艺差,没选上,回家务农。

在所有徒弟里,青头手艺最好,可是因为成份高,没被选上,也只好回靠山屯务农。

尽管他是那样的不愿回村里,他清楚此时村里的日子,等待他的是啥!

乡下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屌(不好的意思),不用明说,心里都清楚。乡村社会更讲究门第,社会地位高,最好有个一官半职的人,会格外被村里人敬重;经济条件特别好,为人处事又不错的人,会让村里人既敬重又艳羡;诗书传家,文化底蕴深厚人家,也能赢得村里人尊重;有一门手艺,村上人也不敢小瞧,说不准哪天就会麻烦到人家。

在乡下,有几种人被人看不起。懒汉,乡下懒汉的日子都不咋地,他家的衣着、房屋和地里庄稼和别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村上人瞧不上懒汉!二流子,这些人痞里痞气,跟谁都没正形儿(当地方言,无理取闹的意思),人们对这类人,唯恐躲之不及。赌棍、酒鬼,这类人,不务正业,天天打牌赌博,喝大酒闹事儿,甚至债务缠身,往往闹得家败人空,为村里人不耻!这三类人靠山屯都有。

农村土改后,成份高的人,又成了村上人看不起的对象,当然,这是因当时的特殊的历史原因造成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将近三十年,直到三中全会后,才完全扭转过来。当时,政治运动多,戴上地、富、反、坏、右帽子的人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有的甚至被斗争得家破人亡。

靠山屯民风纯朴,懒汉其实并不多。不过,村东的尤伯勇算得上一条懒虫。小时候,没看出这孩子和别人有啥区别,不过是胆子小,不爱说话,整天脏兮兮样子,头发乱得像鸡窝。

那时候,村里人以家里孩子多为骄傲,伯勇妈生了伯勇后,得了一场重病,病愈后,不能再生育了,老两口就这一棵独苗苗,溺爱得不行!

伯勇小学毕业后,就弃学不上了,他也不跟爸妈下地收拾庄稼,也不惹是生非,整天在村里瞎转悠。要么就躺在炕上看屋顶发呆,自己衣服不洗,被子不叠,屋子住得像猪圈。爸妈还不敢管他,大人一旦管他,他就会不声不响地消失几天,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人说他藏山洞里了,有人说藏庄稼地儿啦,总之,他消失的那几天,任谁都找不到。家里出了这么个大活宝(方言,怪人的意思),父母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被迫无奈地养活着这么个大懒虫!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两口着急呀,谁家闺女愿意嫁给这么一个懒汉呢?老天开眼,还真有个愿意嫁给尤伯勇的女人,家是口外(承德地区)的。不过,这个女人也有点毛病,平日里,傻里傻气,看谁都像自家亲戚,不管认识不认识,一对眼,就冲你嘿嘿傻笑。另一个毛病和伯勇一模一样,懒!懒到什么样子呢?吃完饭,就坐在房前青石板上,一动不动发呆,除了吃饭睡觉外,她可以坐一整天不动弹,也从来不洗脸、不刷牙、不洗衣服、头发蓬蓬着,看到门前有人经过就傻笑。

农村有句古语: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看来,这个傻媳妇和伯勇真是门当户对,是一家人。

伯勇爸妈其实是挺能干的两口子,摊上这么一对奇懒的儿子和儿媳妇,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村上成立互助组后,谁家也不愿意和尤伯勇一家搭组,他家是村里唯一的单干户。

靠山屯没有定为地主家庭成份的人,青头家的富农成份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回村后,他放下一切心事,收起所有手艺,一门心思和家人务农。青头家参加的互助组,在村里算得上勤快人组合。每天天不亮,一组人就下地劳作,大家齐心合力,没有一个人偷懒耍滑。

嫁到靠山屯后,小玲儿觉出和在自己家不一样的生活气氛。在裕营房村,家里日子虽然不富裕,可是有父母和哥哥罩着,土改后,家里成份定为贫农,村上人谁也不敢小看这一家人。

本来个子就矮,嫁给成份高的青头后,小玲儿感觉在村上人眼里自己又矮了半截儿,心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婚前,她是个快人快语的机灵人,婚后,慢慢地被生活折磨揉搓得性子内向了,不再喜欢上街和别人唠嗑,整天除了下地干活儿,就是闷在家里干家务。小玲儿的这些变化,青头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勤快的互助组,秋天的收获肯定大。每年秋天,青头家参加的互助组,各家分到的粮食都比别组多。尽管日子过得不顺心,可是,每天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每天家里、地里忙个不停,小玲儿渐渐地对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适应了。她是个内心特别要强的女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丈夫真“窝能”(当地方言,受委屈后不知道咋解决),不像个男子汉。丈夫挑家过日子,心细手巧,这些优点都没得说,可是对外边人的无端欺负,却往往不知所措。遇到这种情况,小玲儿都会勇敢地站出来,像老鹰保护雏鹰一般,面对欺凌青头的人。

好几次,村上组织批斗会儿,看青头实在在台上坚持不住了,小玲儿就勇敢地冲上台,拽着丈夫往家里跑,有人阻拦她,她就怒视对方,“别扯我,我是贫农!”,说完,不管不顾地把青头拽进家门,插上门闩,任谁敲,也不理!

小玲儿心头始终窝着一团火,丈夫还是个孩子时,就别无选择地被戴上了倒霉的富农的帽子,平时,说话办事看人脸色不说,还无缘无故被批斗。她清楚,青头是个老实又爱面子的人,看到一天一天变得又黑又瘦的丈夫,打心眼里心疼他!

青头不怕吃苦受累,最受不了的是村上人的歧视。乡下日子苦,家家没啥钱,为了打发无奈的岁月,手巧的他用山里的树木等材料制做了简陋的二胡和笛子,那二胡的蒙皮,用的是蛇皮,弦子用的是马尾毛。

收工后,阴天下雨时,村里人经常听到青头家院子里有苦闷的二胡声,他常拉的曲子有《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白毛女》,也有《二泉映月》。青头没学过音乐,他是从书本上学的拉二胡。

心情好时,他才会吹笛子,似乎,那笛子嘹亮的声音,可以驱除心头的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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