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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橘色的冬季傍晚，李小海将自行车停在了“梦发艺”门前。他取下挂在车把上的链锁，在后轮上缠了两圈，拔下钥匙后，又对着旁边粮油店的窗户照了照，然后满意地走进了发廊。
同镇上的其他铺面不同，梦发艺装修时尚新潮，且不说那风一吹就会变化的神奇牌匾，室内的装修也是十分的考究。一颗仿真树搭配假山流水的加湿器，把橱窗装点的犹如江南园景；顶棚采用无主灯设计，除了美发工位上面的射灯外，其他地方挂满了时髦的水滴灯，这会让你躺在按摩床上洗头的同时欣赏到一场瑰丽的流星雨。如果说你觉得北方小镇看起来就像是埋在雪堆里的一块青砖，那梦发艺绝对会让你颠覆想象，粉色墙壁，羽毛，鹦鹉音响，浮雕，油画，天堂鸟和龟背竹，这些组合足可以让你暂时忘却身在何处，仿佛突然从东方监狱来走到了一千零一夜。
“我不是让你听电话吗？”
女人皱了一下眉，冲着李小海说到。
“实在等不及了。”
说完，李小海将外套脱下，叠成正方形，与衣服一同躺在沙发上。
当他注视着眼前这位女人的时候，手指不经意的抽动了几下。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女人栗色的头发紧贴着头皮，马尾干净又随意，如果你的额头扁平或者长满痤疮那么这个发型可不是好的选择。此时，她正认真的盯着顾客的头发看，并且有条不紊地摘取上面的粉色塑料夹子。每当她摘下一个，李小海的心情就激动一分，直到她摘下了最后一个夹子时，李小海又不禁咒骂，只因为她还得花至少十分钟去摘掉隐藏在头发里的该死黑色卡子。
“吃饭了吗？”女人问。
“吃了。”李小海从思绪中醒来，“手擀面，肉酱卤。”
“好生活啊。”
“这就算好生活了？不抵你。”
“别放屁，合计你要是没吃就先垫巴些。”
“不用，一会儿就能吃着了。”
李小海说完这句话，女人的脸便红的像西红柿一样了。
十几分钟后，女人送走了顾客，她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李小海，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不自然的表情。她走到门口将门反锁，又把窗帘拉上，回到柜台处关掉了牌匾的开关，这些动作显得即生硬又呆板，有点像在超市偷了一条德芙巧克力放进了口袋，然后结款时从购物筐里把一样样的商品放到手银台上一样。
“先去洗洗。”女人说。
赵小海胡乱地点了点手机，因为这一局农民和地主谁会胜出已经不重要了。他快速地将袜子，毛衣毛裤，还有里面的保暖背心脱掉，让他身上只保留了一条藏蓝色印花裤衩，然后光着脚踩过一层厚厚的头发走进了洗手间。只不过室内温度还没达到可以淋浴的条件，所以他只洗了局部。
“新买的东西邮到了吧？”李小海走出卫生间，还是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到了，就是质量差点。”女人说。
“差点不要紧，大不了就用一次。”
李小海光着身子走到沙发前，拎起裤子时皮带上的那串钥匙叮当作响。他从裤兜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合适的角度。他瞄准了墙壁上置物架，那个油亮亮的绿箩旁边。
他呼喊了一声小琳，那是女人的名字。
小琳没有说话，出来的时候身上闪着光，几条水印从她后背一直蔓延到臀部，她的后背有些痘印，不过不是很严重，像是一颗长着奇怪纹理的野山果。
“不和我进去？”小琳说。
“我想在这玩。”李小海说。
小琳没说话，脚尖温柔的旋转了一下，转身打开了离卫生间不到三步的暗门。
二
李小海和小琳赤身蹲在一个摊开的行李箱前，就像是两个土著无意间发现了西方人藏在山洞里的宝箱。
瞧瞧里面都是些什么啊：粉色兔女郎套装，搜查官皮衣，春丽短裙，水手服，手铐，项圈，狐狸尾巴，绷带，马鞭，还有好多粉色和肉色的器械。这些东西在射灯照射下闪闪发光。
李小海拿着马鞭好似拿着一只巨大毛笔，他试图在小琳身上大做文章，但却被小琳凶狠的眼神制止住了。
“想都别想，上次你的杰作差点就被我老公发现了，那天晚上他看了我屁股能有足足五分钟，说腊月还没过，屁股上怎么开了好几朵梅花。”
李小海被小琳逗笑了，趁着她准备的这当儿，他把手机放到了吊篮旁边。
“你媳妇不看你手机？”小琳看了看吊篮旁边的手机，一边套着衣服一边说。
“也看，不过她不会用电脑。我都是把视频存到网盘里。”
“鬼头鬼脑。”
小琳已经穿好了“装备”，那是一件连体皮裤，上面还挂了一串仿真子弹，如果可以忽略底下那个窟窿，她整体看上去就像生化危机里的女主人公。穿好衣服后，她又甩给李小海一件黑色的袍子，从上面绣着的十字架图案来看，应该是教父之类的角色。
“看来我今天有的受了。”李小海演了个中弹的动作，倒在了沙发上。
“起来，我们对一下剧本。”小琳说。
赵小海眼睛一亮，认真地看着手里被称作“剧本”的纸。
“让这一切都毁灭吧，就像你们对我做的那样，我要把这里的男人全部踩在脚下！我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接下来就由你先来偿还！”小琳说。
“仁慈的索多娅，是那些农场里的人糟蹋了你，与我无关。如果能使你的灵魂得到些许安慰，那就赐给我一发正义的子弹，让我干干净净的上天堂，只求你不要玷污我。”
“你这个身披圣袍的禽兽，你的道貌岸然让我觉得恶心，亮出你那丑陋的家伙吧，我要让黑暗之水逐渐腐蚀它！”
“哦，不！求你不要这样....”
赵小海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别管他，应该是顾客，一会没人搭理他就走了。”小琳说。“继续。”
“求你不要这样，我的灵魂属于上帝，我怎么会与魔鬼交媾....我....”李小海仿佛泄了气似地说到，“不会是你老公吧？”
小琳猛地一惊，愣了三秒钟后，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似的喊到，“谁啊？”
“我，我剪头的。”
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一个即将要变嗓的初中男孩。
小琳长舒了一口气，“关门了，明天再来吧。”说完，她递给李小海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台词。
“我怎么会与魔鬼....”李小海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我说了关门了你还敲。”小琳喊到。
“要不先就给他伺候走吧。”李小海说，“剪个头也不费多少功夫。”
说完，李小海和小琳穿好了衣服，小琳准备开门，李小海则躲在离卫生间不远处的暗间里。
三
小琳虽然阅人无数，开门后还是被眼前的这个人吓了一跳。
这个男人看不出年龄，但绝对不是初中生的年纪。他的身高和门框差不多，目测的话少说得有一百八十斤。他长着一张怪脸，脑型就像一颗短粗的绿茄子，两边太阳穴位置凹进去一大块，或许是分娩的时候被产道挤压导致的；他的眉毛出奇的长，如果换作老人，那长长的眉尾似乎是长寿的象征，但放在这个胖子身上就不是那回事了；眉毛下面是对黑漆漆的猪眼，眼皮不太高兴的耷拉下来，他的嘴是整张脸的亮点，下嘴唇外翻着，肉嘟嘟，门牙调皮的跑到了下面，长长扁扁两颗黄牙袒露在空气中，就像一个正在死死盯着球看的守门员。
“头发洗没？”小琳一边收拾座位上的工具一边问。
“没洗。”依旧是变声前的男孩子的声音。
“那过来吧，躺在这。”
小琳给他洗头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牙齿看。男人的牙让她想起了在内蒙老家吃过的草狸獭，小时候在盐碱地的洞穴里总能逮到一只，回家用火一烤，滋滋冒油。没跑了，被扒了皮后的草狸獭就是这样的牙齿，她想，那牙齿又扁又长，很有特色，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牙齿怎么能长在下面呢。
“想怎么剪？”小琳看着头发一直在滴水的丑男问到。
“照这个剪。”男人递给他一张纸，纸上是一个国外的T台模特，看起来就像是从某时尚杂志上剪下来的。可能在小琳给他套上围布前他就把纸放在手里了，导致整张纸皱巴巴潮乎乎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略带一丝大男孩经常表露出的腼腆，脸上表情也不那么自然。
小琳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用着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这个发型不太适合你，你看，你的两边太窄，不适合剃短，而且照片上模特是做造型做出来的，需要每天都抓。”
“抓，我每天抓。”男人抢答到。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小琳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鸡巴不适合，小丁电锯狂在此，你妈逼给我剪。”随后，男人脸上的煞气像海浪一样消逝。“对不起，我没办法听取你的意见。”
小琳听完一怔，她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理智告诉她此时她应该闭嘴，赶紧发挥魔法把这个神经病丑男变成纸片中那个超模的样子。
推，剪，吹，抓，一套下来，小琳尽最大程度将男人改造成他满意的样子，可出来的结果...怎么说呢，就像一颗烂地瓜上长满了一圈豆芽菜。剪完后，小琳小心的看着沉默的丑男。
“我觉得还可以，你觉得呢，只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上边的头发弄成像西部牛仔一样的。”男人一边摸着自己头发一边说。
“我觉得也还行。”小琳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
“我他妈你话呢。”男人的脸眼看着又要皱在一起。
“哦，对，对，这很简单，洗完头用风筒吹，注意可别调到热风。”
“为什么？”
“我觉得用热风吹会伤头发。”小琳说。
“哦，用热风吹伤头发。”男人重复一遍。
小琳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接着往上吹，让头发整体变蓬松，然后往左，再把右边的那一块往下吹，这样就会有层次。”小琳说。
“对，我觉得我想要的就是层次。真他妈有趣，王美婷说过一回，她说好的发型就要有层次，太他妈对了。”
小琳强挤出一丝微笑，说，“王美婷挺厉害啊，对，基本....就是这样。”
“王美婷和我一样喜欢张飞，她觉得张飞如果现在活着的话就会是这个发型。我们前几天一直尝试着一起自学催眠术，那可不是单纯的让你睡觉，那样有安眠药和摇篮曲就够了，你一定觉得催眠就是睡觉吧，嗯？哈哈哈哈，你个鳖孙。”
小琳脸色煞白，因为那个丑男说话的同时手里一直攥着一把弹簧刀。
“你知道张飞的秘诀吗？”
“什么秘诀？”小琳声音颤抖的说。
“秘诀就是秘诀，不是连城诀，也不是乘法口诀。”男人突然噗的一声笑了，紧接着他的嘴半张着，喉咙里发出了类似打嗝一样的咯咯声。
“不，不知道。”
“猜猜看。”
“一定是他很勇猛吧。”小琳说，她不想在与眼前的这个男人说太多废话，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叫李小海出来。
“别怂。”男人说。
“什么？”
“别怂，团战的时候放完大招就砸向对方输出。让对面的射手和法师使劲打你，如果你队友没得大脑炎的话，他就会把他们都弄死。”
男人认真的说完，突然眼睛瞄到墙上吊篮旁边李小海放着的手机。
四
李小海的上半身被黑色绷带捆在了饮水机上，他的头被套上了一条连体袜，嘴里还叼了一件蕾丝胸罩，口水正顺着嘴角流到了领子上面。他使劲睁开眼，试图透过黑色网格注视着屋子里的动向。
男人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分钟后，她走到了跪在茶几下面的小琳身旁。
“你们玩什么？带我一个。”男人举着电话对小琳说。
“没，没什么。”小琳的脸部的肌肉一直在抖，像是得了中风，因为长时间跪在地砖上，使她的膝盖通红一片。
“你撒谎，我看见了，视频里你们都他妈的扮上了。”男人说。
“过家家，角色扮演，我和李小海都是业余演员。”
“我知道。蔻丝噗类！”男人喊到，“这我太知道了，我和王美婷总玩。你们带我一个。”
说完，男人环绕了一下四周，从按摩床底下把那个箱子拽了出来，他拿起上面的牧师袍子，摆弄了一会后，胡乱的套在自己身上。
他走到镜子旁边，转了好几圈，说，“我觉得像扁鹊，扁鹊有个皮肤就是这样的，你稍等我一下。”
男人的小眼睛因为兴奋瞪地溜圆，脸上一直带着戏谑的笑，他走到了小琳旁边，转过身，突然间脱下裤子，将那两片厚厚的粉色的屁股贴在了小琳的脸上。
“毒气！”
伴随着男人叫喊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屁响，放完屁后，男人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手的反应。
小琳的脸涨的通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地砖上，摔成了若干个水珠。
看见小琳的反应后，男人发出了一声“哎我。”然后又开始搜索那个行李箱。这次他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只狐狸尾巴，尾巴的一头是不锈钢做的球，准确点说那形状就像是一颗独头蒜。
“这是什么？”男人问小琳。
“尾巴。”
“很可爱，怎么玩？”
小琳没说话，通红的双眼流露出来惊恐，看起来有些崩溃。
“尾巴，不止能用来挠痒痒哦！”男人突然贱兮兮的说了一句。“这是妲己的尾巴，你也喜欢妲己？”
“好，真的好。”男人又自顾的说了一句，然后拿着尾巴走到小琳旁边。
男人盯着小琳屁股看，试图寻找能放尾巴的地方。小琳惊恐的看着男人，尖叫声在发廊里此起彼伏。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小琳求饶般的说。
说完，小琳脱下裤子，从男人手里接过尾巴，然后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后庭。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了几句后，示意小琳站在仿真树下面，然后教她摆了一个俯首翘臀的姿势，最后以江南园林的背景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照片，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李小海。
“还有什么好玩的？”男人走到李小海面前对他说，“哦，对了，你说不了话。”
男人把堵住他嘴的胸罩取了下来。
“我们可以，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李小海说。
男人的笑容只停留了不到三秒，紧接着他便哭丧个脸说，“我也很想玩，不过一个月前我爸就把我手机没收了。赛季结束了，我都掉段了 。”
“没关系，你可以用我的。”说完，李小海向小琳递了个眼神。
“真的吗？我怎么没想到啊。”男人指了指李小海又说，“你，挺有意思。”
“你先把绷带松开，要不我没法玩。”李小海说。
男人看了李小海一样，然后调整了一下绷带，让其露出两只胳膊来。
“怕你跑了，就这么站着玩。”
于是，男人放下手中的弹簧刀，与李小海玩起了游戏。
“果真掉段了，玩不了了。”打开游戏界面后，男人沮丧的说。
“打匹配，打匹配。”李小海连忙说。
男人欣然接受，瞪大了那双漆黑的宛如黑豆一样的眼睛。
接下来，两个人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男人三局都用的张飞，李小海用的狄仁杰。队友给力，配合默契，三局全胜。男人也因此留下了兴奋的口水，可就当第四局开始的时候，男人转过身，发现小琳不在了。
五
镇上某一住宅楼里，一个酒鬼回到家，突然把他老婆从床上叫醒，他告诉睡眼惺忪的老婆，说他在镇上看到了一直狐狸精，光着屁股还长着一条粉红色尾巴。他老婆被他满嘴酒气熏地直皱眉，狠劲把他推到一边，差点给他推下床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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